娘看了我的入伍通知书后，大哭（下）

宋某某早就等在下一科门口，问，你说实话，有什么毛病没有？

我答，估计视力有麻烦。我近视。

这个好办。宋某某说完，跑进一个房间，又跑出来，递给我一卷纸，说，这是视力表，今晚和明早，把它背熟，然后，直接来找我。

结果出来，我双眼视力都是1.5，全部合格。

接下来的体检，都是宋某某在帮我开路，所以，一路绿灯。

体检结束之后，就是zheng治审查了。身为抗美援朝伤残军人后代，这一关纯粹是走程序。

1972年12月4号上午，班主任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把大红色的应征入伍通知书，递到了我手上。

同学们的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但是，我全没注意到，我只是把通知书的正反两面，不停眼地看。

一路疾步如飞，到了家里，娘正在准备午饭。我对娘说，我放学了。娘哦了一声，继续干活，头都没抬。

我把大红色的应征入伍通知书，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双手递给娘，娘，一下子惊呆了，双眼直直地看着它，然后，突然转身，离开厨房，向她的卧室快步走去，猛地一下，扑倒在床上，啊啊啊地放声大哭！那年，娘37岁。

娘这个反应，是我完全没有料到的。我被情绪感染，也哭了，哭了一会，我哽咽着对娘说，你不是说……要大笑……三声……吗？

娘没理我，继续哭。

我离开家的时间，是1972年12月5号。那天上午，我们去换衣服。终于穿上最正统的军装以后，我反而不那么激动了。换上衣服，就是部队上的人了，集中吃住，不准随便离开了。

父亲找到我，递给我一个肥皂盒、牙刷牙膏等，说，明早，你娘就不来送你了，她怕当着人家面哭，对你影响不好。

我的那个眼泪啊，刷地一下就下来了，连忙抬起衣袖，不停手地擦，没要多大会工夫，草绿色军装的衣袖就变黑了。

1972年12月6号早晨，我们全体爬上驻军派来的卡车。在车开动的时候，我东张西望地，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找着。我看到了我的同学。我看到了我的弟弟妹妹。我看到了我的亲戚们。我看到了我父亲，唯独没有看到我的娘。平时，娘对我，又是打又是骂的，怕她，依赖她，又有点讨厌她，可是一旦离开了娘，心中的割舍，却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送别的人，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多年以后，我问娘，我当兵走那天，你真的没去送我吗？

娘笑了，说，你真是个憨孩子！你想，我能不去吗？

父亲在一旁帮腔，你娘，天没亮就去你住的地方等你了，看你背背包，看你排队，看你爬上车，看你在车里东张西望，一直看你到看不见了才回家……

那……我怎么没看到娘呢？

娘又笑了，说，我藏在人家商店门后面，你哪里看得到呢？

写到这里，我早已泪流满面了。如今，那张大红色的应征入伍通知书，我还好好地保存着呢！时不时地还会找出来看几眼。每次看到时，就会想起娘的那句要大笑三声的话，就会想起，娘真的看到我的应征入伍通知书后，一头扑倒在床上，大哭的情景，又一次怀念九泉之下的娘，又一次心情良久地难以平复下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