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谈丨“夜十二路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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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12的运营时间是凌晨一点到早晨五点,从夜幕彻底封锁街道到日出东方。


又是夜班,苏方白忙完工作后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起身走到了大大的落地窗前。远方,高楼林立、错落有致,医院前还时不时有几辆车驶进驶出。据说这条街向西十公里有个教堂,不少人把病人送到医院后会选择驱车前往教堂,祈祷平安,祈祷快乐,更祈祷阴谋与罪恶长眠地下。


手机响了,是苏方白女朋友林暮打来的,苏方白立刻接通电话,还没等对方开口就抢先说道:“怎么还不睡呢?这么不乖,这个时候的你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你都没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呢?”


“乖啦,快点去睡觉,我马上就到家了。”苏方白望着西方,话锋一转,“对了,周末我们去那个教堂祷告吧,祈祷一切顺利。”


“……我不想去那种地方。”林暮的态度让苏方白有点失望,但他依旧将自己的态度把控的十分平静,两个人甜蜜地道了别。


楼下公交车站站牌前停着一辆公交车,每天一点准时发车。苏方白一看时间差不多了,锁好门下了楼,直奔公交车站。


夜12今天竟然坐满了人,苏方白小声骂了句,刷了卡后随便站在了过道上,紧握扶手。


一点,车子依旧停在原地。


苏方白环顾四周,所有的人既没有看手机也没有补觉,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样的目光让他浑身不自在,眼看着时间到了一点一刻,车子却没有发动的迹象。实在忍不住他走到前面驾驶室问了问司机:“师傅,怎么还不开车?”


司机上下打量了苏方白一番:“还要等一个医生。”


苏方白哦了一声,看了眼司机的装束,左手戴了一只手套而右手却没有。苏方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在他看来,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白衣天使救死扶伤,是这个国家最骄傲的职业之一。他再次回到刚刚的位置,把住扶手,将耳机塞入耳朵,享受着一个人的安静。


手背有些痒,似乎有什么飞虫在上面爬来爬去,我苏方白晃了晃手,这种感觉立刻消失了。


就快一点半的时候医院跑出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他径直来到了公交车上,看来这就是司机口里的医生了。


忙到工服都没来得及换,实在是太辛苦了,胸卡上写着三个字:姜韶华。


夜12终于启动了,大概二十分钟后就可以到家了,想到林暮,苏方白的脸上再次荡起了笑容。


车内的灯关掉了,黑暗中的安静让人有些茫然。广播里重复播放着新闻,大到发现问题疫苗,小到情人医院吵架。


苏方白注视着窗外的夜色,几年如一日的熟悉而陌生。昏黄的灯光不时闪入,却又转瞬即逝。


那股痒痒的感觉再次出现在了苏方白的手上,还伴有阵阵凉意,广播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不对,他突然意识到是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他举起手机向上照去,那里有半截褐色的臃肿的手,上面布满了深红色的血丝,好像马上就要流出血来。


“啊……”苏方白吓得手机扔了出去。


四周还是静悄悄的,仿佛除了司机跟他外再没有别人在这里。


他蹲下身子,在座位下费力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手机。当他再次站起的时候,车内正好被窗外照进的路灯所点亮,两排扶手上竟然都是半截手,所有的手指在毫无节奏地挥动着,指尖上一滴滴鲜血流下。


苏方白的头皮有些发麻,他几步跑到驾驶室旁边,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哥,车……车上有……有……”


“你是想说有鬼吗?”司机缓缓把头转过来,那是一张干枯如老树皮的脸,上面的褶皱一层层叠在一起形成一道道面部沟壑。


苏方白的脸上开始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滑落,他在心里大骂了一句,嘴里喃喃自语着“这个时候的我不能出事”。


司机脸上的沟壑开始不断裂开,没有一点血液流出,只是露出了淡红色的肉,仔细看看,肉里面还有不断蠕动的白色虫子。


苏方白跑到车门前,用力地摇晃着车门,回头看着司机那张已经分不清五官的脸不断有肉滚落在地上,无数的白色虫子由于进食越来越大,随后嘭的一声炸开了……


苏方白已经汗流浃背了,他举起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液体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了。


“你要干什么?”


司机突然发问,苏方白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司机没有任何异常,只是脸上有些倦意。


苏方白把自己看到的说了一遍,司机冷哼一声,停了车,摁亮了灯。苏方白看了看扶手,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在上面,只是一车的人都不见了,除了司机跟他之外,只剩下四个人了。


实在有些太蹊跷了,苏方白坐到了医生旁边,回头跟身后的男人尝试搭讪。


“大爷,这么晚还坐公交啊。”


老大爷抬手瞥了他一眼,道:“是,赴约而来。”


苏方白一愣,没明白,又不好直接问,“大爷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牧师,这不马上就要到教堂了,那里就是我负责的。”


苏方白大喜,“我老婆怀孕了,我想去祷告,不知周末可有时间?”


牧师点了点头,“有。”


“哈哈,还敢去找他祷告?”旁边的男人突然开口接道。


车子再次启动,灯又被灭掉了。


牧师侧着身子,大概在瞪他,“说什么风凉话,你觉得自己是好人?”


“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今天来就是说那件事的,你还怕什么?哦,我懂了——”那个男人的语气里依旧充满不屑,“怕自己本就没多少人去的教堂更加冷清吧?”


“才不是!”


“好了你俩,不要吵了,有外人在。”低沉的声音从最后一排传来,“这个哥们你打算到哪儿下车?”


苏方白大概想到了些什么,自己突然上了这辆车耽误了这帮应该本就认识的几个人该有的谈话。也许这辆车根本不是夜12——或者司机被人绑架了——总之,这帮人之间存在着种种联系,联系背后一定有着种种阴谋。


“陈总问你呢话呢?”旁边的男人推了苏方白一把。


“哦,”苏方白赶忙回答道,“下一站就下了。”


“你是干什么的?”我问旁边的男人。


“管得着呢你?”


“你什么态度?”坐在后面被称为陈总的男人再次开了口,“这车上都我朋友,司机,医生,牧师还有待业者。至于我,做点小买卖,算个小商人吧。这不马上周末了嘛,大家一起出来玩玩。”


还有两站就到教堂了,苏方白刚打算下车却看到一个老太太颤颤悠悠地走了上来,手里捧着一个铁盒子。苏方白将她扶上了车,又觉得放心不下老人自己一个人在车上,又决定继续坐下去了。


“我不下车了,其实还没到站。”苏方白说完后坐到了前排靠窗的一个座位上,身后传来待业者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个疯子又来干什么?”


老太太将那个铁盒子递给了司机,说了句“你该吃药了”后司机便开始旁若无人地吞咽了起来,吃得倒是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有咂嘴的声音。没多久,司机将盒子还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坐到了苏方白的身边,点头说了句谢谢,将铁盒子递给了他:“小伙子,你要不要吃一点?这个对身体好的。”


苏方白本想直接拒绝,但好奇心让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个铁盒子,而里面装的竟然只是些黑土,他刚想问话,却发现土里开始有白色的虫子钻了出来,那些虫子的身体发出微弱的光,半透明的头颅里依稀可见血红色的眼睛。


“啪”,苏方白立刻合上了盖子,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不用了……”


老太太依旧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好吧好吧,不用怕的。”


车子继续前行,广播里再次响起了声音,但这一次的内容好像是播放的录音。


“姜医生,这二十万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10倍酬劳。人你自己去找,但必须找好了我去沟通,钱你们平分就行。”


“希望我妈妈的病早点好起来,希望主可以宽恕我的罪行,这真的是我第一次杀人……”


“那个傻逼牧师就是要讹钱,咱们哥俩随便给他几万块钱,剩下的四十几万咱俩一人一半,成吧?”


灯再次亮了,车厢内如同白昼。


苏方白回头看向他们,却发现他们的头都变成了动物的样子,医生变成了狐狸、待业者变成了狼、牧师是一只老鼠、商人是一头狮子。


所有的人都面目狰狞着,却都绷紧神经后按兵不动。待业者低吼了一声,不满地开了口:“姜医生,你不是跟我说一共只有五十万块钱吗?”


见医生没有回话,待业者看向牧师:“牧师先生您还真是个傻子啊,我真佩服您的勇气,你却不知道早就被这个医生算计了。”


“什么情况?”商人开口道。


待业者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后开始了回忆……


这是待业者失业后的第二个月,无所事事成了生活的常态,偶尔去学校门口吓唬孩子要点钱苟延残喘。


突然有一天一个孩子的家长找到了他,见面就给了他一千块钱。


这个人介绍自己是个医生,而且说打听过了他的情况了,知道他家里有个生了怪病的妈妈,现在有笔钱想跟他一起赚,这样他就有钱帮他妈妈看病了。


待业者知道医生要自己杀人后犹豫了很久,但看到自己疯疯癫癫的妈妈后还是同意了。于是医生在做完手术后将患者给了待业者,待业者将刚做完手术的观者埋在了郊区。待业者的妈妈整天在自己耳边叨念恶果跟惩戒,这让待业者总有些惶恐,于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在一个周末一起去了教堂,祷告自己的罪行,希望不要被厄运缠身。


这番言论恰好被牧师听到并录下,牧师的教堂来的人很少,他认为是环境不够好急需钱装修,于是联系到了医生跟待业者索要封口费。


“然后我们商量了就给他几万封口费。其实还算仁义了,我们也知道牧师是个胆小鬼,就算不给钱恐吓他他也不敢曝光我们。”


身边的老奶奶叹了口气,车又到站了,她要下车了。


苏方白刚想离开,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冲过来的商人抓住了袖子,他张开了血盆大口,“你不能走,你都听到谈话了!”


其他人几个人也附和着不希望苏方白离开,苏方白却只想早点离开这样的是非处境见到妻子,于是跟商人拉扯了起来。拉扯过程中苏方白把商人的袖子扯坏了,露出了一圈深深的缝合痕迹,像戴了一个手环一样。


车子再次启动,苏方白松开了手,回到了座位上,内心却是十分的忐忑,甚至觉得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了。


“她还好吗?”司机突然发问。


“恩……我也不太清楚。”说话的是商人,“很久没有联系了,我跟她提分手都很久了。”


司机笑出了声:“也真是讽刺,她为了你把我灌醉,趁我喝醉把我拖去医院截肢,只希望帮少了一只手的你恢复完美,而你们怕东窗事发,干脆买凶杀人。”


“你还真什么都说,这还有外人呢。”


司机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我差点就死了——准确点说我应该已经是死过一次了——要不是他妈妈救了我的话。”


待业者几步跑到了驾驶室,速度倒真不亚于荒野的狼,“我妈妈救得你?她不是疯子吗?”


“她从来都没疯,只是你不信罢了。”


“呵呵,你别闹了。”待业者踱步走回了座位,再次冷笑道,“她整天读那些没人看得懂的书,还喂那些奇怪的虫子。吃了那些虫子还能有超能力咋地?骗鬼呢。”


“善才能看到真,恶只能欣赏伪。”


车子再次停住了,司机从驾驶室走出,摘掉手套,露出了一只机械手臂,在苏方白肩膀上意味深长地拍了拍。


“你下车吧,苏先生。”司机小声说道。


苏方白不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他妈疯了?让他走了我们不都完了?”


苏方白扭头向后看去,那四个人的表情依旧狰狞着,身后的座位竟然变成了墓碑。而且腰间多了一道安全带,仔细观望后才发现那条安全带是两只手臂组成的,十指紧紧相扣着。四个人都在咆哮着,挣扎着,却又无力逃出这样的束缚。


苏方白走到最后一排,扒开商人耳朵附近厚厚的毛,贴在他耳边问道:“你前女友叫什么名字?”


“林暮。”


苏方白下了车,东方已既白,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郊区,远方传来阵阵钟声,振聋发聩。


再回头,他发现那辆公交车竟然消失不见了。好在向东而望教堂依旧存在,周末还得带林暮去祷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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