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一]

开春[一]

二月开春,大地回暖。

前夜的碎雪融了些,这老城也翻了新,温礼的老母亲又抗过了一年。

人常说生不逢时,又有谁真的如此,但这温礼却真真是个可怜人儿。

温礼出生那一年,也是个大雪天,风呼呼的刮,跟也野兽的呼噜声无二样,温礼的父亲不知是抽了什么风,偏偏要去城墙根上那家店里去喝酒。

酒自然是没喝上,这么个破天气,谁还会乐意出门?

往回走的路上,碰见个骑马的,从背后冲了过来,马蹄子蹦哒的快,眼瞅着拦不住了,马一脚踢在了他后脑门上。

他人也不吭气,顺势就倒了下去,来人下马,拇指往鼻口一搭。

断气了。

来人收了手,起身上马,离开了这地。

等人走了,血却慢慢从身子地下渗了出来,雪地也染了颜色。

这边刚没了命,温礼妈那边就要临盆了。可这大雪天的哪来的大夫,邻家老婆子在富贵人家当过差,也帮忙接生过。想到这,她立马忍着剧痛披了件衣裳,去敲邻家的门。

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喊出的名字都是有气无力。

她身子底下的雪已经见了红,等来人开了门,身子就要往前倒下去,赶紧把人搀了进来。

虽说是寒冬腊月,可这头上虚汗却是一层一层的往下落,她紧紧的抓着那人,嘴里还念叨着,“保小孩”,一遍又一遍。

虽说接生没做过几次,可大体上的流程还是熟悉的。

备好了生产要用的东西,立刻就开始了。

最后母子平安。

温礼母亲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只好在邻人家过了一夜。

夜里下了雪,即使是盖着厚厚的被子,也让人难以忍受这阵阵寒气,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放亮,就有人在门外狠狠的拍门。

老大娘裹了一件衣裳就急匆匆的出去了,等开了门。

那人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你有没有见你邻家那婆娘。”

还没等老大娘开口说话。

那人小声说了一句,“算了算了,估计你也见不上她。”继而又喊道,“你要是见了她,就叫她去城墙跟前把她死了的丈夫接回来。”

屋内的她听到这话,手里一紧,抱着的孩子哇哇大哭,门外的人听到屋里的声音,瞬间就明白了过来。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的,“那,那我就先走了。”手不自觉的举了起来,向屋里伸了伸。

这寒冬腊月,温礼的母亲带着板车把人拉了回来。

她还在月子里,身子还弱着,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寒气,此后便留下了隐患。

这虽说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可是难受起来,确实是折磨人。

到如今温礼已经成人了,母亲的病是越发严重了。

不过这家是越发破烂了,一点积蓄豆没有了,可母亲还要看病呢。

温礼坐在床旁,越想越愁,忽而觉得有可怜,这个屋距离家徒四壁就只多一张床,一口锅了。

母亲从枕头底下摸来摸去,颤颤巍巍的拿出一个小小的手帕。同往年这个时候一样,拿出钱。

把手伸到他身边,明明只有不到四十岁,可这双手已经是枯黄如蜡,不忍直视,她的嗓子也因为常年咳嗽变得沙哑,“我儿乖,这点钱,去给你买糖吃。”

温礼接过钱,“我不买糖,我去给你买药去。”

母亲正准备生气,慢慢的转了情绪,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儿啊,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你莫要在管我了,死了也好,到天上去陪你爹。”

“胡说,说什么胡话。你要给我好好活着。”温礼站了起来,声音也不大,却耗费了全身的力气,看着底气十足,眼眶却悄悄红了。说完就跑了出去。

人生真的如逆水行舟,艰难得很。

穷人的路啊!哪来的尽头?

温礼不停的走着,试图平缓内心的烦躁。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堂门口。

他是一个十足的无神论者,可这一次他想进去看看,兴许神会给他指引。

教堂里只有一些闲人,冷冷清清的。温礼径直坐在一个角落,迟迟不挪动脚。

坐在正中央的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越说越激烈。

“哎,你知道季家那老爷子又高升了,谁要是嫁个他那儿子,那可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了。”

“那人家高升是有原因的,当年,人家四岁的时候就出国留学,那可是喝了一肚子的洋墨水,肚里都是货。”说着还比了一个大大的四。

“不过我跟你说,”那人的声音降了一些。温礼听不清了,往那二人那边靠了靠。“不过季家那公子可是个断袖。”听到这温礼心里打起了鼓。

“不可能吧,长的那么俊的一个后生,你可不要说胡话。”

“我胡说什么,你看咱这城里的大户人家像他这样的公子,哪一位不是出门姑娘陪着,哪像他,周围都是男人,哪像个正常汉子。”

“你可不要乱造谣,不说了不说了,我走了,还有事忙里。”

家里有钱,还是个断袖,要是我能入了他的眼,我娘这病是不是就有着落了。温礼心想。

转念又一想,呸呸呸,真是胡说八道,就是在缺钱,也不能走这种歪门邪道。

他出了教堂,阳光直接刺进他的眼睛,毕竟只是初春,太阳的强度也没有夏日那么毒。

刚刚他们提到的季家,总有些念头冒出来,他摔了摔脑袋,拐进了一家卖糖的店买了些。

出店的时候,手里提了小小的一袋糖,糖纸的颜色很别致,阳光照下来,都闪闪发亮。

温礼又叹了口气,而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回去。

就算再苦,日子也要过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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