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镜听

        小时候听大人讲故事，最爱听的就是聊斋鬼故事。上高中的时候在书店买了一套上中下三册的文言版《聊斋志异》，初读有些吃力，慢慢随着文言水平的逐渐提高感觉越读越有味道。这套书陪伴我至今已近三十年，闲来翻阅，仍是兴趣不减当年。

        今天分享一个聊斋故事中的趣闻，虽不是鬼故事，但却很有意思。

        镜听，是我国古代民间妇女们所玩的一种占卜游戏，具体操作是：占卜者于除夕之夜半夜子时怀抱镜子于门后，听外边的人所说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就预示着占卜者来年的吉凶运势。

        故事的年代不详，大致不过是明清时期，山东益都（今潍坊青州）有郑氏两兄弟，都是读书人。郑老大考中秀才较早，在当地的读书人中颇有文名，父母就喜欢老大，爱子及妇，公婆对大儿媳因此也格外有些偏爱。跟哥哥比，郑老二就没大有出息，父母也就不太喜欢他，并因此也不待见老二媳妇。为此，老二媳妇曾经数落丈夫：同样都是个男人，你为什么就不能为老婆争口气呢？于是，老二媳妇就赌气跟丈夫分床睡。

        老二的自尊心当然受伤，古语说“知耻近乎勇”，老二从此发奋，刻苦攻读，后来也考中了秀才，父母对老二的态度也就稍稍好些了，但比起老大来，仍有不如。

        话说这一年正赶上大比之年，也就是三年一度的“乡试”科考，一省的秀才们都要去省城参加考试，郑氏兄弟都在其列。老二媳妇望夫成龙，除夕半夜悄悄地抱着镜子在门后听音儿，希望能听到个吉利话儿。这时，有两个人刚刚起床，互相推搡着对方开玩笑说：你也凉快凉快去……此时正是大冬天，刚离开被窝的人都会觉得很冷，所谓“凉快凉快”纯属戏耍玩闹。老二媳妇本想能听到“高升发财”呀，“金榜题名”呀这样的祝福话，没想到听了句“你也凉快凉快去”，什么意思，让我也凉快凉快去？理解不了，于是老二媳妇也就不再去想了。

        八月乡试散场以后，郑氏兄弟考完都回来了。此时正是暑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两个儿媳妇正在灶间给地里干活的人做午饭，一个擀面饼，一个烧火煎饼，俩人正挥汗如雨地忙着呢，忽有快马来报：郑老大考中了！婆婆颠着小脚到厨房呼唤：老大考中举人啦，我说老大媳妇，你快出去凉快凉快去吧！

        此时，厨房里只剩下老二媳妇一个人，又得擀面饼，又得看着烧火煎饼，大哥考中了大嫂就可以不受这份罪，我呢……老二媳妇又生气又伤心，一边哭一边做饭。正在此时，又有快马来报：郑老二也考中啦！老二媳妇一听，把手中的擀面杖使劲一摔：我也凉快凉快去！这本是当时心中怨愤，脱口而出的话，可是事后仔细一想，还真是应验了除夕镜听的那句话了。

        故事的结尾有蒲松龄先生对故事的评语：贫穷则父母不子，有以也哉！庭帷之中，固非愤激之地；然二郑妇激发男儿，亦与怨望无赖者殊不同科。投杖而起，真千古之快事也！

        男人没出息，作为儿子，就连爹娘都看不起你，这种事情确实是有的，甚至能因此牵连妻子儿女都不受父母待见，可是在家庭内部，这些矛盾又不可以表现出来，更不能激化，故事中老二媳妇激励丈夫的方法，与那些只会对男人唠叨埋怨，甚至耍泼吵架的女人大不相同，特别是当获知丈夫考中举人那一刻，心中压抑已久的郁闷和对公婆厚此薄彼的不满，让她情不自禁地投杖而起——我也得凉快凉快去！真真是千古快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