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吃了那女孩

花吃了那女孩

以为,食人花的传说只会是传说,而不是令人惊颤的现实,我错了。
那些个美到惊心的花朵,肆意的张开花瓣,露出血色的花蕊,几乎要被那种冷艳吞噬掉,心甘情愿做它的俘虏,自此,成为使花变得更加强大的养料。
惊白了唇色,惊黑了骨髓,远处,是大片美丽的雕塑,在阳光下闪烁着苍白的光芒。
我哭了,泪水流到墓地的尽头,想念彼岸的花,曼珠沙华。它们的不同在于,一个是利索的侩子手,一个是温柔的香毒。那一刻,我宁愿沉睡在浓郁的毒雾里,死前带着微笑,而不是,如此惊恐到瞳孔放大,皮肤干裂,骨骼酥松,这样,倒下去的时候会不会很丑。也许,我和别人一样,只是剩下一堆白骨,谁还关注皮肉是否丑陋。骨架,已经彰显人体绚丽到无与伦比的刀工了,如此精致的雕琢。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映到我的脸上,晒干皮肤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动了动嘴巴,想,下辈子我也要做一棵食人花。

当我苏醒的时候,清晰的看到眼前的世界,河流泛着水银一样的波光,树叶厚实的好像能掐出一点水来,树干互相缠绕扭曲,我甚至看不到一颗直立的树,更令我惊恐的,我身边是大片的食人花,我恐惧的想闭上眼睛,这才发现,原来我没有眼睛可以闭上,所有的画面都好像在脑袋里不停变换的影片,我猜到这便是我看世界的方式。所以我只能看,不管身边发生多少难以直视的事情,我都得一件一件过到脑子里,然后忘记。我不晓得自己还有没有 遗忘 这个功能。因为当我想要站起的时候,脚被深深的拽着,伸开双臂,挥动的只有两根长长的藤。阳光依然从树叶间射过来,所有食人花看到我都没有以前那种强烈的嗜血反应,我仰起头,想象自己过了多少岁月才从人类化作一棵食人花。如我所愿。
也许前世被恐惧吓破了胆儿,我竟然可以安然的穿梭在一棵棵华艳的色彩间,我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或许比它们中的任何一棵都要美丽,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思想,能不能对话。它们看起来那么慵懒,像吃完鱼在阳台晒太阳的猫,我甚至快要怀疑那群露着死神般微笑的是不是它们,它们显得那么无辜而且善良。
我尝试对它们微笑,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大大的嘴巴,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微笑就像阳光抚摸皮肤的感觉,我挪到阳光下,张开藤蔓尽力接触每一丝光线,好像这样我就可以收获笑容再送给它们温暖。我觉得,这时候的我只是一个长的像食人花的人。
我感觉到震动,所有的花都呼吸急促起来,周围的空气迅速流动,我闻到血的味道,喉咙,不,是枝干处有强烈的灼烧感,好像被一根烙铁按住喉咙,急需血液的滋润。花朵瞬间恢复到以往的慵懒,只是静静的等待,最不经意的美丽就有这样的吸引力,对那些猎物根本无需自己动手,他们自然会送到嘴边,尖锐的牙齿会是他们最后的温床。
那群人带着阳光一起过来,灼伤了我的意念,杀死了我的思想。

“念,我梦到我成了食人花。”我惊醒,看到洗漱回来的念,她刚洗过头发,用毛巾裹着,打开窗帘没理会我的话, “念,我说,我梦到我成了食人花。”
念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微笑,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门。我出现幻觉了,竟然以为她的微笑是杀死梦中我思想的凶器。
穿着睡衣走出去,抱着念的腰,她的头发很香,有种让人眩晕的感觉,把脸埋进去,潮湿的气息还有洗发露残留的味道。
“我晕,你们又这样,搞什么。”砾岩顶着那一头凌乱的红发没好气的嘟囔,念急忙推开我,拿着毛巾回宿舍。我侧过头看也刚刚洗过头发的砾岩,阳光下闪烁着酒红色,精致的五官和白净的皮肤,很帅气的女生,恩,很招女生喜欢的帅气。
“灰也怎么没在,去哪鬼混了。”砾岩冲着屋子里的念喊
“不知道,也许是去约会了吧,她从来都是这样不是吗。”念很少说话,虽然她的声音很甜美,就像她的长相,果冻一样可爱的女孩子。
我端着盆去洗漱,是的,我们四个住在同一个寝室,每个人的性格都很鲜明,除了我,因为只有我是最没个性的,所以在一堆个性里没个性显得也很有个性。
晚上灰也回来了,像蝴蝶一般飘到床上,手里大堆得袋子重重落到地上,对每个人笑说:“honey们,我回来了。”
我在床上看书,念在桌子旁画油彩,砾岩对着笔记本玩cs。灰也脱掉大红色的外套,说实话,她是我见过能把红色穿的最有味道的女人。她很像个女人,虽然她和我们一样,不过是不谙世事的女生。女生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我们寝室从没有像其他寝室那样聊过夜话,疯笑着讨论八卦点评男人,只有无止尽的沉默。每个人都有充分的自由空间,互不干涉内政,没有人对彼此好奇,我们来自不同的班,这所高中校园很大,除了寝室和食堂很少能见到对方。灰也和砾岩,真的只是在寝室见到,我甚至怀疑她们到底是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看来我打破规则了,我对她们很好奇。
第二天是周末,我约念去买衣服,灰也打扮一番一早就出了门,总是有不同的男人来约灰也出去,她每次都兴高采烈的去兴高采烈的回来,什么人,干什么,我们统统不知道也不会去问。砾岩每个周末去健身房,练得一身臭汗回来洗澡,她说她不习惯在外面洗澡,学校有单独的浴室。
我和念在商场不停的转,我是几乎没有什么审美观的人,只要看着顺眼的衣服都觉得可以,而几乎没有什么衣服是让我看的不顺眼的。念笑盈盈的看我在一群灰黑白运动衫中徘徊不定,拉着我跑去邻近的淑女坊,我扶扶眼镜,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粉嫩粉嫩的小洋装,我说这是你的风格,我不适合。她依旧笑着,把我推进试衣间。
我换好衣服迟迟不敢出来,被念拉出来后低头看镜子,猛然发现,现在的我也是和念灰也砾岩一般美丽的人,在她们这样的白天鹅里,我从丑小鸭变成了丑天鹅。
我冲进试衣间快速换掉衣服,拉着依旧笑着的念,逃也似的离开。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找念一起去买过衣服,自己随手在商场里拉出几件就穿了,再路过洋装小店也只是头也不转的走开,我在害怕什么。梦里的我,不是想着自己是所有食人花里最美丽的那朵吗。也许,现实中的我知道,就算我是花,也只是跟小草等高。而我身边的人,都是可以争夺花园之王桂冠的骄傲者,我连看她们,都是仰着头的。
又一个周六灰也没有兴高采烈的回来,眼妆有些花,跑到卫生间洗了两个小时才回来,头发没干就躺进被窝里。睡在她旁边的念和我对视,两个茫然的人,是三个,砾岩关了电脑也躺在床上发呆。语言都是苍白的。
这一晚的梦很奇怪,我被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包围,他们把针插进我的血管,喂我吃大量的药,他们指着灯泡跟我说你看这是你妈妈的眼睛,当时我想学着砾岩对那人一通打然后说这是你妈我的眼睛,或者是像念一样温声细语的解释说我是正常的,还是用灰也柔媚的眼神迷住那个看起来色色的男人,让他放掉我,可我谁都不是,我做不来。
第二天一大早灰也就不知所踪,其他人都各忙各的,谁都发现不正常,只是谁都不愿意让自己的生活不正常起来,所有人都不正常了,那世界就是正常的。
在我被梦惊醒的时候,我看到灰也轻轻推开门走进黑暗,我没喊住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或许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她离开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我装着沉睡,一直到所有人醒来。我依旧躺在床上看书,念画画,砾岩玩不同打打杀杀的游戏。大家甚至不用喝一杯水,随口说出一句笑话,不知疲倦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灰也失踪了,晚上刻意到很晚才熄灯,砾岩有些焦躁,揉搓酒红色的头发,说要出去吹风,我很惊奇她为什么会对我们说她的行踪,我恩了一声,念依旧躺在床上听歌,我想她是在听手岛葵还是听王菲。
那一晚,砾岩没有回来。我承认我是有些害怕了,我问念,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念依旧笑,我甚至害怕她笑,就算她面无表情也好我都请求她不要再对我笑,那笑太美了,美到我难以承受。我开始臆想,下一个离开的,会是谁,是我,还是念。
砾岩和灰也的床空了两天,念依旧每天对我笑,我们穿梭在班,食堂,卫生间和宿舍之间,忙禄且充实,我想不透为什么她们离开了却没人寻找,是没有人发现吗。其他人看起来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我想不透,所以不去想。
刚刚考完政治捂着晕晕的头回寝室,倒头就睡,再度醒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看表已经接近零点,大概,念也离开了。头很疼,像要撕裂一样,我躲在被子里轻轻抽泣,蜷缩着抱住自己,脑袋里闪过很多画面,酒红色的头发,大红色的外套,粉红色的百褶裙,属于女生的红色,全部被我撞到,虽然我,从来不敢爱红色。

我又做那个梦了,同样的梦,成为食人花的我被杀死了思想,我看到三股红色的光柱向我冲来,震裂内脏和骨架。阳光很暖,树叶厚重到像能掐出水来,周围的食人花慵懒的笑,像贪吃后睡在阳台的猫,三个人没能引起其他食人花嗜血的欲望,却对我下手,我成了不知道是谁手下的亡魂。
醒的时候我看到很多白衣人,他们推着我,如那天梦到,把针插进我的血管,手里攥着大量的药,没有人告诉我说那个灯泡是我妈妈的眼睛,我也就不用思考到底用哪种方式让自己解脱。现在的我只是我,而我能做的,就是沉默等待被宰割。
我终于消停下来,好像他们说我睡得太久,要进行治疗,我懒得回应什么,我根本没有睡,只是躺在床上延续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我清晰的看到他们闯进我的世界,把被子掀开,抱着我下床,我甚至感觉到有个脏兮兮的手捏了下我的胸部,那让我感到恶心,可是他们却说,我一直在睡着,从未醒来。
放屁!也许砾岩会这样说,然后冲着他们拳打脚踢,酒红色的头发跟白色的大褂白色的墙壁成对比,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不停的充斥鼻孔。
也许灰也会把自己描画的很美艳,没有哪个病人愿意花时间在那些睫毛膏眼线液上,他们会觉得灰也是正常的。
也许念会很安静的对着他们笑,沉定而安然,就像阳光一样温暖,别人会想有这样笑容的人怎么会生病呐。
可是我该怎么办。她们的离开没有引起一点异常,哪怕我死了,或许都像路边被压碎的野草,碎就碎了,那我怎么办。
我只有躺在白的过分的床上看窗外栽种的花草。突然怀念曼珠沙华,生长在死人身边的花,坟墓是它们绽放美丽的舞台。不管怎样,它们都是有生机的,可我算什么。
来来往往很多人,他们穿着蓝条白底的衣服,或痴笑或伤感或神经兮兮,我没理会他们,旁边病床上坐着一个不停说话的妇女,她很瘦,眼睛里露出神秘的光芒,好像自己知道世界上所有的事,她说我床下睡了三个男人,他们爱我,不愿意离开,我成全他们,所以把尸体埋到床底下,你看我是多善良,我能知道他们想什么,然后帮他们实现愿望,虽然他们死的时候都带着惊奇,可我知道,那只是太过兴奋。她边说边笑,笑着笑着就仰过去睡着了。有个白衣服的人把针头插进她皮肤里。
我不想成为她那样,所以我不说话。窗外风景总是一样,我却看不够。模糊看到阳光下有闪烁的酒红色,我怔楞的坐起来,趴到窗户上看,的确是酒红色,我冲出房间,走到院子里。拍了拍那个顶着酒红色头发的人,她转过头,我喊,砾岩。她冷冷的看着我,然后拉着身边的女生走开,那女生有海藻般的头发,穿着大红色的外套,我喊,灰也。她看了看我,跟着砾岩走开了。我在阳光下发呆,眼睛一片模糊,倒影着阳光的影子。有人拍我的头,我转过身,一脸诧异,那是阳光一样的笑容。
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念不停的说话不停的笑,她说我叫念,我很漂亮吧,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不过你不要比我漂亮,不然我会很不开心的呐。我看你没我漂亮,我们肯定能交往的很好。我想求她不要说不要笑,求她面无表情。
我没有,我走开了。
谁知道呐,这是怎么了。

我清楚的看到那三股红色有酒红色的头发,大红色的外套和粉红色的百褶裙。我试图吃掉她们,吃掉她们艳丽的青春赠与我元气,吃掉她们阳光的笑容和娇嫩的皮肤来幻化我的魅力,吃掉她们的真善美赋予我吸引别人的诱惑力。但我没能吃掉她们,她们被别的食人花抢走,然后只剩下一堆白骨杀死了我的思想。
我依旧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窗外砾岩和灰也僵硬的拥抱,僵硬的亲吻,呆呆的望着她们旁边不停说话不停微笑的念,看吧,她们如此特别,在那种特别里,我也成了特别。
我想到,如果我是我,我会一如既往的不停止思考,不停止做梦,可是梦,不总是得醒来么。

“灰也,你去哪儿鬼混了。”砾岩一边打着魔兽一边吼叫,酒红色的头发随着电脑里的画面一同起伏。
“亲爱的,你管太多了哦。”灰也恢复到以往兴高采烈的样子,把手里的战利品一个个摊放在床上,衣服香水鞋子,她永远不缺少这些东西。
念看着画满足的笑,她抽出画纸,递给我说怎么样。我也学着她微笑,说很好啊,很好啊。
又是平静,我想如果发生一点动荡,会不会好玩一点。
比如,我杀了她们,或者她们杀了我。
食人花在笑,笑我们都是被花吃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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