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

天下着毛毛雨,花花夫妻二人刚刚送完孩子去上学,花花和老公大盛说刚刚好有半个月不见外公了,她想去看看外公了。

前天的时候花花就想去了,专门去超市买了点牛肉、排骨和龙眼、香蕉,结果走到一半看到一个亲戚,和亲戚闲聊了两句,大盛又不愿意去了。

大盛是因为年前没有结完工钱,又交了孩子的学费和房租,总共花了几万块,去年花花做生意亏了几十万,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了,他觉得带着老婆没有那么多钱买东西去看外公,不好意思。

花花因此冷着脸对了大盛,大盛哄花花说周末带孩子一起去。

今天大盛看到花花又提去看外公,花花去超市买了排骨、龙眼和香蕉,她说去看看外公,不吃中午饭。知道花花是真的想去看看外公了,大盛便同意去了。

花花和老公说,外公90多岁了,不知道他哪天会像十几年前的奶奶一样突然就走了。

大盛的奶奶90岁的时候身体特别健康,结果因为下午在院子里玩着凉感冒了,晚上公公回来告诉花花说奶奶病了。花花一听着急了,饭也不吃了,她把碗里的饭倒到垃圾桶里,说要去看看奶奶。

奶奶和大伯住在一起,大伯母去了在外地的做生意的堂哥堂嫂家帮忙带孩子,奶奶说花花的老公兄弟俩新建的房子周围没有人住,她没有人可以聊天,而且白天大家都去上班了,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家,大家都不放心,刚好大伯60岁退休了,就去二伯家接奶奶陪他一起住,他照顾奶奶。

因为花花是城里长大的,刚刚嫁过来,农村晚上的小路没有灯,很黑而且还有很多狗,那些狗一见到人就会追着人狂吠,她特别害怕。立马拉着嫂子陪她去大伯家看奶奶。

等花花刚刚到奶奶门口,看见躺在床上的奶奶一副没精打采,双眼无神的样子,脸色如同宣纸般苍白。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曾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情景,眼泪立马汪汪地掉了下来。奶奶看到花花哭了,满头银发的老人家着急着想起来安慰她不要难过,结果被喉咙里的痰呛到咳嗽了起来。

花花快步走到奶奶的床前,把奶奶扶着躺下,然后握住她露出被面的手,正准备放进被窝的时候,花花突然被一阵冰冷刺入手心,冷得她直打哆嗦。

花花问奶奶手怎么这么冰啊。

花花一直握着奶奶的手,握了好久还是十分冰冷,花花伸手去捋了捋奶奶额前遮住眼睛的碎发,心想可能是自己的手也冷了,没办法帮奶奶暖手了,她轻轻地靠近有些耳背的奶奶的耳朵旁边说:“奶奶,我帮您把手先放进被窝暖暖吧。”

大伯说奶奶身体不舒服,今晚没有吃饭。花花说她想喂奶奶吃饭,大伯一脸愁苦地说奶奶吃不下。花花想起了她前几天从娘家带回来的红薯饼,伯父说奶奶很喜欢吃。

红薯饼外面裹着一层薄薄的熟面粉,里面是红薯泥,比较适合老人家吃,她特意带回来给外公和奶奶两位老人家吃的。

花花看到奶奶喉咙里有痰,立马把她扶了起来,然后迅速地抽了几张纸巾慢慢地帮奶奶把喉咙里的痰抠掉,接着倒一杯温水慢慢地喂奶奶喝下去。

奶奶似乎感觉舒服多了,想和花花俩妯娌说话,她扯着干瘪的喉咙,可是声音细弱如蚊,花花说听不到,她脸靠近了奶奶的嘴巴,依然听不清。聪慧的花花猜出了奶奶的意思,奶奶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花花对奶奶说,让她先吃点东西,等她吃完她就回去了。说完,花花拿起床边的矮柜上放着的一包红薯饼,随手拿了一个红薯饼,一手拿着纸巾放在奶奶的下巴处,一手拿着红薯饼喂给她吃。

奶奶吃了半个饼之后就摇头不肯吃了,花花轻轻地帮她把嘴巴擦干净,然后慢慢地扶着她躺下。

花花摸了摸奶奶的手,依然十分冰冷,花花站起身来,和坐在身后的嫂嫂说,让她看看奶奶,她去烧点热水给奶奶烫烫手,顺便给奶奶抹一抹身子。

嫂嫂跟花花说她来吧,花花不会烧柴火。

花花笑着说,嫂嫂刚刚怀孕,好好坐着陪奶奶吧。

站在身后的大伯也劝花花,他来烧水。

花花说大伯年纪大了,自己年轻一点,自己来吧,她每个周末都来看奶奶的,给奶奶做饭吃的,她已经学会了怎么烧柴火了。

看花花坚持,大伯只好陪花花到外面的厨房去烧水。大伯打开了灯,然后交代花花小心一点,不要让火把自己烫到了手。

花花笑着点头答应。

花花往锅里装满水了之后,开始拿柴火点燃,因为还不是很熟练烧柴火,点了几次才点燃,刚刚燃起来的火突然灭了,花花把头靠近灶口,用嘴巴使劲吹气,一不小心呛到了,眼泪流了出来。

刚好嫂子过来了,说她来看火吧。

花花端来了一张崭新的靠背的竹椅,让嫂子坐在自己身边。

我们坐在一起吧。

两人坐在灶台前烧着水,没有说话。烧完水之后,花花把水端到房间给奶奶洗脸、洗手、抹身子,忙完之后准备把水端出去,奶奶伸手拉住了她,奶奶声音微弱,几乎微不可闻,花花把头轻轻靠近奶奶还是听不清,奶奶比划一下洗脸的动作,花花问奶奶是不是还要洗脸,奶奶点点头。

花花说水脏了,她再打一盆水过来。花花把水端来之后准备给奶奶再洗一次,奶奶突然伸手接过毛巾表示要自己来,看着奶奶十分用力的洗脸,花花和嫂子两人都笑了。嫂子说花花太斯文了,奶奶不习惯。

奶奶洗完脸之后,指着床对面的洗脸架上的洗衣服,示意花花用洗衣粉把毛巾洗干净。花花笑着说奶奶好爱干净啊,等花花把毛巾洗干净了拿给奶奶闻了闻,奶奶才吃力的笑着点头。

花花跟大伯说奶奶痰很多,奶奶喉咙里有痰不舒服,有没有找医生来看看。大伯说打过电话给医生了,医生说天气冷,夜里又黑,不方便,要我们明天带奶奶过去他的诊所里看看。

大伯洗完澡后又来到奶奶房间,说送花花她们回去,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

花花跟奶奶告别时,奶奶一直握着花花的手,眼泪一直在打转,花花说明天再过来看她。老人家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

回到家后,花花把情况和公公讲,公公说三年前婆婆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奶奶要走了。说完,花花和刚刚下班回来的哥哥几人一起赶到大伯家。

还没等大伯反应过来,几人全部围在奶奶面前,问奶奶有什么心愿。奶奶看到花花等人,激动地说不出话。十分吃力地用手指着柜子。

众人不明白奶奶的意思,一直到花花在柜子里的铁盒子,奶奶笑着眨了眨眼睛。花花把铁盒子打开,里面有两个民国时期的银元。

公公说奶奶在交代后事了,要把所有的人都叫回来看奶奶最后一眼。还要马上准备麻布和孝子贤孙的麻衣,奶奶走后的后事。

奶奶要花花和嫂子一人一块银元,还有她年轻时自己做的两条裙子,也给了花花和嫂子。

嫂子说不想要这裙子,她不喜欢。花花说这是奶奶的遗物,可以保管起来做个纪念,嫂子只好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公公让花花和嫂嫂二人照顾好奶奶,公公他们要去忙奶奶的后事了。

不久二伯和二伯母赶了过来,二伯问了一下奶奶的情况,说奶奶的情况应该熬不过天亮了。

看着奶奶的眼睛有一层黑青色,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手十分冰冷,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脸上、手上的老人斑愈发明显。花花一直不停地握着奶奶的手,希望能给奶奶一点温暖。

等公公他们都回来之后,公公说嫂子怀孕了,让二伯母和花花陪着嫂子在大伯家的客房休息一下。

花花舍不得奶奶,不愿意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停留了片刻,看向床边的奶奶,奶奶眼神涣散,满含泪水努力地看向花花。

花花三人正准备睡觉时,听到伯父他们不停地喊奶奶,花花拿起衣服冲了过去,刚刚到门口,看到奶奶带着安详的笑容看向花花,缓缓闭上眼睛平静地离开了。

花花脑袋懵了,奶奶走了。虽然和奶奶相处不久,想起第一次见到奶奶时,奶奶看到多年未见的老公,激动地说不出话,拉着花花的手,笑开了花。

每个周末花花都会主动回去陪奶奶,给她做饭、劈柴、洗衣服。虽然花花从小到大没有干过粗活,但是看到奶奶90岁了,还要坚持要自己干家务活,她就会抢过奶奶手里的活。奶奶看见花花笨手笨脚十分滑稽的样子,又急又好笑。

或许把彼此当成了亲人,祖孙俩感情越来越深厚。奶奶每次看到花花回去,就把她藏起来的糖、水果给花花吃。

有一次花花睡醒午觉发现奶奶没有在屋里,到处找不到奶奶,急哭了,后来发现奶奶一身脏兮兮的回来,口袋里塞满了橘子,还用衣角包着好几个橘子。

花花连忙上前去扶奶奶,奶奶一看到花花,满脸含笑地说这是给花花吃的,花花中午没有怎么吃饭,吃点水果。

送奶奶回来的美婶说奶奶有好多年没有去对面山上的果园了,刚刚在村里迷路了,幸好她看到了就把奶奶送了回来。

花花一听,看着对面的山坡,想到奶奶为了给自己摘果子吃,要走细细的田埂,还要路过池塘,万一滑倒了怎么办。花花感动得强忍着泪水,细心地帮奶奶把头发和衣服拍干净。

现在奶奶走了,花花的心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了几下。

大家都要忙着办后事,嫂子不敢进奶奶的房间了,花花便独自跪在了奶奶的床前给她烧纸钱,看着已经因为没有了生气,整个人完全僵硬的奶奶,想起和奶奶生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花花的泪水如打开的水龙头一样猛流了下来。

突然,奶奶放在腹部做握住银元样的左手掉了下来。花花下意识地去握住奶奶僵硬的手放回去。公公说老人家走了,双手一定要握好冥币,买通路上的小鬼和牛鬼蛇神,好让奶奶安心上路。

花花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不害怕了,儿时因为贪玩撞见了醉死在小伙伴家果园的醉汉,后来才知道她好几个小朋友在死人旁边玩了一个下午,吓得连做了半个多月的恶梦。

后来又亲眼目睹了远处的大货车把一位路人碾压,从此以后花花就得了心疾,又做了一个多月的恶梦,还会说胡话。只要看到棺材或者听到别人出殡的声音就会感到毛骨悚然。

她刚刚竟然不害怕,而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她的心疾似乎已经好了。

一想到这,花花对着奶奶的尸体问道,奶奶是您给了我力量,对吗?

料理完奶奶的后事之后,公公说今晚是头七,奶奶的魂魄会回来看她最喜欢最牵挂的亲人。

晚上,花花在梦中见到了奶奶,奶奶双眼含泪,穿着走前给她穿的寿衣,似乎有话要和花花说,嘴里一直念叨着,可是花花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说完奶奶就走了,花花着急着想拉住奶奶,猛地起身坐了起来。

大盛问花花怎么了,花花说刚刚奶奶来看我们了。大盛说花花是做梦了。

第二日,大家都说昨晚没有见到奶奶,只有花花一个人梦中见到奶奶了。花花知道奶奶是放心不下她,所以才到梦里来看她了。

奶奶走后,花花愈加频繁去看外公,她最喜欢的老人就是外公。外公喜欢看书,花花就给外公买书看,外公喜欢听收音,花花给外公买收音机。

外公是一个十分儒雅随和的老人,他从来不去评价任何一个人,有什么事都是自己去做,不假手于人。

花花从来没有遇见这样温和的一个老人,所以她喜欢待在外公身边。

大盛说外公身上有很多钱,不要太频繁看外公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花花了特别委屈,十分生气,觉得自己喜欢外公是因为外公是个很好的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外公的钱。

大盛说就怕清者不能自清,舅舅他们担心外公身上有那么多钱,哪天搞没了怎么办?花花说怎么会搞没了呢?钱都在银行卡里。老公说现在家里开发,有好几个老人被那些骗子有机可乘骗走了不少钱,而且万一舅舅他们误会我们在打外公的钱的主意怎么办?

花花用十分陌生的眼神看着大盛,大盛着急不停地解释,花花其实也知道老公说得也没有错,可是她真的只是想看看外公。

后来外公生病把钱全部交给舅舅他们了,花花一有空就买东西带孩子去看外公。

许是被花花的孝心感动了,嫁过来之后一直对大盛外公他们都很不友好的舅妈,每次看到花花去了都会主动做饭,拿东西给她们吃。

看完外公回来的路上,大盛说一向冷心的舅妈对花花这么好,花花是有福之人,命中有贵人。

花花笑着说,不是自己有福气,心中有爱的人,不仅能温暖自己,也能温暖别人。

大盛说是的,我们要教会孩子也做一个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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