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supportLists]一、[endif]工具
禾抠着手指头,她不明白亮哪来的信心,老旧的机床徒劳地刮擦着地面,配合着轰鸣声,叫人心烦。本期期艾艾,挪向辰:‘那个,我不比赛,嗯,可以先回家了吧?明后天休息,妈给我安排的物理补习课,一小时一百块呢。’
辰把脚支在一段矮小的树杈上,舒展着筋骨,对本的话不置可否。
贝爱答不理地瞅瞅本:‘也是哈,你啊,在不在也没存在感,回家念你的书去吧,别在这儿受罪了。’
本伸手推了推眼镜:‘那个,我,怎么回去啊?’
缪:‘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呗,别告诉我你搭顺风车来的。’
本尴尬地抽抽鼻子,他是坐公交车来的,只不过这趟城郊线路班车很少,现在已经错过了末班车时间。
亮一个人在那儿擦着机床,他擦得很仔细,手指间不放过每个沟槽,切口,禾愣了愣,跑过去帮忙:‘我来吧。’
亮没有客气,把抹布递过来,禾微微有些失落,厌厌地囫囵着冰冷的机器履带。兰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哼,要擦就擦的认真点儿,自己愿意装相,糊弄谁呢!’
禾霍地把抹布往地上一丢:‘你什么意思?’
辰看不下去,喊了声:‘别吵了,这个地方是我家的,要吵到别处去。’
禾和兰的脸色一时都不好看,亮从地上捡起抹布,问:‘旁边是以前的工人宿舍?’
辰一愣,师傅接口道:‘是啊,你这小子还挺会观察的,哎,不对啊,你不是看不见吗?’
亮夸张地打了声喷嚏:‘观察不一定用眼睛,这儿荒了很久吧,旁边却还有烟火的味道,还有人在这儿住?’
师傅大笑:‘小子鼻子很灵啊,这可是当年东方红机械厂的宿舍,倒回去四十年,是人人想进的国营大厂,好几万工人呢,唉,就这么垮了......’语气里满是眷恋与不舍。
辰不解地摇摇头,他只知道爸顾念旧情,将下岗后穷困潦倒的师傅招进公司,根本不用他干什么,基本算是白养着了,他为什么还诸多不满?难道过去当个流水线工人真的那么好?
贝拍拍辰的肩膀,拉他远些,凑近了说:‘辰,这老头不知好歹,看他那样子,和亮倒是热络得很。’
辰当然看到,亮从吃过午饭就在擦洗那些机床和履带,完了还趴在地上给它们上机油保养,边干边和师傅请教着什么,俩人聊得很投机。
辰心情复杂地说:‘师傅是爸过去的工友,他大概太久没遇到能和他聊机床的人了。’
禾和兰各把着院子的一角,抄着手,踢着沙土路上的小石子,很无聊的样子。兰抬眼看了看亮:‘你喜欢他什么?’
禾咬住嘴唇:‘谁说的,别乱说。’
兰:‘别装了,喜欢这种人会觉得没面子也很正常......如果是辰,当然不一样。’
禾:‘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公子哥儿?’
兰翻翻眼皮:‘至少我敢承认,不像某人,进一步退两步,犹犹豫豫,遮遮掩掩的,都搞不清自己的心意。’
禾顿觉心中一酸,仿佛被说中,站久了的双腿有些发软。
亮抬手招呼辰和其他几个人:‘机械和马一样,都欺生,要不要试试看。’
缪笑喷:‘你还会骑马?哈哈,是给人当马倌吗?’
贝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顶板上的切刀,原本已生锈污的刀刃被亮重新打磨,发出冷兵器特有的森寒之气,贝小声骂道:‘真是,皮糙肉厚不怕切呀。’
辰一手按下机床开关,切刀突地颤了一下,贝‘啊’了声,吓得蹿出三米远,左手捧着右手,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亮好像看得见一样,轻声提醒辰:‘这些机械废弃了很久,操作起来要格外小心,流水线的每道工序都会影响到其他人,动手前务必先跟队友达成默契。’
辰的脸一红,他明白亮是好意,这些陌生的机床对他们还是很危险的。同时,他的心里涌上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所有的竞技项目,只要我想,绝对不会输!没摸过又怎么样?三天时间难道学不会?亮能用的也不过只是一双看不见东西的手,如果......不,没有如果。
缪半是同情半是幸灾乐祸地说:‘贝,你说你没事干嘛把手放刀刃上,没事吧?’
贝的脸一时还有点儿僵,他挥挥手:‘不碍事儿。’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不管足球,篮球,板球或其它什么,和辰一队总是能赢,他们是梦之队队友,因为辰是得分型选手,而他们,是很好的助攻。辰在赛场上意气风发,他跑过的地方总有人尖叫,追随,于是,他们都习惯了,跟着辰一定会赢。可,流水线的游戏规则好像跟他们以往的完全不同,不需要明星球员,没有人能以一己之力控制局势,每个人发挥的作用都有限,都能影响其他人,以平行的力量,团队的默契来达成他们共同的结果。可,辰能适应当别人的配角吗?他第一次对自己选择辰的团队产生了动摇。
缪凑到切刀跟前,左看右看,歪着头:‘这玩意儿赶上杀手的刀了,嘿嘿。不过,说到底就是一工具,重点是刀柄操在谁的手上。’他很为自己的话感到得意,工具论,他已经不记得是听谁说,也许是看的书上写着,工具的价值在于利用,实现目的,对此,他深以为然。
突然,眼前一花,一柄小号手锤掉在他面前的地上,砸出一个小浅坑,缪茫然地看着其他几个人,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是同样的茫然。
亮从机床下面撑起上身:‘缪,过来帮个忙。’他指指顶板上的一处凸起:‘这儿,会影响切刀下落的角度,敲平它。’
缪很不情愿被亮指使,可没法子,他摆弄着手里的小锤子,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得劲,抬头问亮:‘要敲瘪了怎么办?使劲大了再凹进去,要不别地儿再鼓起来?没事儿吧?’
亮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行。’
缪大挠其头:‘不是故意整我吧?这么小个包也不行,这机械这么旧了,我一锤子下去再砸塌了......’
缪的话音未落,手锤到了亮手里,轻巧地如同随意地碰了碰,缪再扭头看,那块凸起不见了。
亮把手锤塞还给缪:‘工具?就算它在你手里,也不见得能用。’
[if !supportLists]二、[endif]视频
辰斜靠在职工宿舍大门口的砖墙上,脸上显出思索的神情,贝在他身旁玩着手机,缪低着头:‘辰,我觉得那小子有点儿邪门,他从医院回来,就像变了个人,该不是什么灵附体,回来报仇的吧?’话说出来,在寂静的黄昏,冷清的气息里,缪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贝撇撇嘴:‘没想到啊,缪你竟这么胆小。’
缪额上的青筋蹦了蹦:‘是谁刚才被刀刃晃动吓得直叫的?’
贝也黑了脸:‘我的手是弹钢琴的,不能受伤,懂不懂?’
缪大咧咧地说:‘男人,连刀都不敢碰?不懂。’
辰打断他们的争执:‘我觉得,亮说的有道理,机械也有灵性,你要用心体会才能驾驭的好,存了轻视的利用之心,它会同样待你。’
贝惊奇地看了眼辰:‘辰,你说的悬了点儿吧,这些铁疙瘩是无机物,没生命没感情,你说......用心对它?’
辰笑笑,目光越过远方青灰色的天际:‘给你们讲个真实的故事吧,我爸年轻时在厂里负责生产线,有个老技师爱机器成痴,晚上也舍不得回家,搬了被褥睡在机器旁。有一次机械事故,是那种大型机械,塔吊滑钩,老技师就站在塔吊的正下方,那一刻,所有人都惊呆了,来不及反应,我爸就在老技师身旁不足三米远,眼看着塔吊砸下来,他闭上了眼,像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命运时能做的一样,听天由命......’
缪吸了口气:‘然后呢?难道冒出来了机械战警?’
辰不理他的调侃:‘塔吊被悬着的履带勾住了,事后,我爸记起,那条履带本该挂在另一处平台上,而那儿,离出事地点有十三米远。’
贝活动着手指,难以置信地说:‘真这么炫?该不会叔叔记错了。’
辰收回目光:‘爸有置物摆放的强迫症,他放过的东西绝不会记错。’
贝和缪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院子里的风好像更大了。
贝说:‘晚饭后咱们也过去吧,练练手。’
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她脸色有些发白,紧紧地攥着IPAD,声音有些慌乱:‘辰,你看看这个......’
辰一愣,没伸手去接,缪主动挡驾:‘什么啊,你们女生矜持点儿好不好。’
兰顾不上发火,她点开一段视频,举在辰面前,画面里是一个异国大男孩儿举着手枪在射击,看周围环境是在教室里,有人在尖叫,有人躲在桌子下,有人想跑出去却被子弹钉在了墙上,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被男孩踩在脚下匍匐。
缪走过去看了眼标题:‘M国校园枪击案现场?这不是去年轰动一时的新闻吗?可现在早成旧闻啦,而且你拿它来干嘛?’
镜头里的大男孩儿神经质地颤抖着,手枪对准脚下的人,忽然,窗户外跃进一团红色的影,贴地滚到男孩身前,一脚踹飞手枪,同时身形弹起,利落地将男孩双手反剪在背后,膝上一顶,男孩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前后不过四五秒,镜头里只来得及看到红衣少年的一个侧影。
辰他们几个几乎同时想到一个人——亮。
兰看着他们三个震惊的模样,得意地说:‘像吧,我刚才等吃饭等得无聊,在YVTUBE上搜到的,吓了我一跳,像是像,可不可能是啦,M国去年九月份新生季发生的,我看了所有评论,大家都对这个神秘的红衣人感兴趣,觉得他动作超帅的,简直像特工......’
缪吐着气:‘现实版好莱坞大片?这是真的在现场拍的吗?’
兰白了他一眼:‘没看到镜头晃得那么厉害,假的能这样?’
辰夺过IPAD,再次播放一遍,并且试图放大红衣少年的影像,可像素不行,放大了的图越发模糊,他看着他的定格,突然问:‘贝,缪,你们还记得体育馆吗?那天有个穿红色帽衫的人用足球向我挑战,记得吗?’
贝霍然反应过来:‘嗯,不错,看着是挺像,可,我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啊。’
缪瞪大了眼睛,左瞧右瞧:‘什么嘛,我看这件衣服倒是挺像,同款的衣服多得是吧。而且,亮,在M国?救救我吧,我打赌他连本市都没出过。’
辰盯着远处亮的方向,故作轻松地说:‘也是,大概我们最近太在意亮了。去吃饭吧。’
贝在路上把辰拉在一边,小声说:‘辰,那个人的身手......你要小心。’
辰低着头,想了会儿,终于点头:‘我叫保镖回来,看来还是低估了他,不过,也许想的不对,我总觉得,他对我,敌意,或许有,可没有恶意。’
八个人的饭菜,让师傅很是忙活,亮架着单拐:‘师傅,我来焖饭吧。’
师傅一愣:‘你还会做饭?’
亮有点儿不好意思:‘马马虎虎,焖饭没问题,家里都是师傅做饭?’
师傅感叹:‘屋里的三年前就去了,也是没福气的,儿子在外面开了个公司搞运输,他有出息,不像我,一辈子给人打工。’
亮赞了声:‘他年纪也不大吧?这么有本事!’
师傅提起儿子,眼睛直放光:‘那小子看着有点儿憨,可脑子里有料,可惜啊,是我和他妈下岗耽误了他念书,要不也能考个大学呢。他今年二十五了,现在在外面也一群人喊着总啊总的,嘿嘿......看着还像那么回事吧。你这是,加水用量杯?’
亮盛好了米,正在用量杯加水:‘是啊,米粒加水蒸煮会膨胀,水的多少会影响膨胀后的体积还有米粒间的疏松度,大米加上糙米的话,还要考虑不同米脂的相互作用。’
师傅哈哈大笑:‘煮个饭还那么多学问,难不成你还要列公式求解啊,我这儿可没纸笔,多少年不用了。’
亮笑笑:‘六位数以内二次方程求解,我也不用纸笔。’
师傅一呆:‘心算?这就算出来了?学校还教这个?’
亮:‘学校教的东西少,不够实用,我会适度拓展。我经常去野外,带的食物密度,湿度,体积,质量都要事先计算好,毕竟,在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