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ri Nisargadatta Maharaj《Seeds of Consciousness》
尼萨伽达塔马哈拉奇尊者《意识的种源》
1979年9月7日
提问者：今天我们要做点什么？
马哈拉奇：
见证那意识，见证那淘气的恶作剧，梦幻泡影的意识活动。基于这梦幻泡影的意识活动，你观看着各式各样的戏剧故事。只是观看，完全单纯的观看。原先，这知觉意识活动并没“发生”，但显现的同时，它会熄灭消失。你始终依然在那儿，见证着这知觉意识的“发生-显现-熄灭”。你，绝对存在，非二，是完整圆满的状态。你不是意识，你也不在充满了“目标，条件，要求”的意识里。
另一种去认知理解的路径：不管是通过祈祷歌，虔诚奉爱等等，我取得的知识，都是臣服于“上帝”这个信息概念，可我不是这信息概念。我并不包含在那信息概念或者意识观念的氛围内。这全是意识（观念）臣服于意识本身，而我不是这“意识”。我交出我全部的信息知识，包括我的“我”和“知觉”，因为它们事实上全都属于那“有”性的意识整体“梵”。万物本身就是“梵”，那舍身的热情和舍身者是同一，都是“梵”。
Q: 我理解到的只有一个，我们是那“真实存在”，不是“身体-心智”。我一直在想着这一点。
M: 给我讲讲你对此的体会。
Q: 这很难讲。那存在就是一切万有，我们永远是它。
M:你发现它难以被描述，因为你无法给它某个名称概念或形象。你无法给出具体描述的东西，它是什么？
Q: 我只感受到那“我在”，那时刻当前的临在，那“我性状态”，那存在实体，我无法描述它。
M:
你不可能看到那永在当下的[知性]，然而这[知性]，当下知晓着，观看着除它自身之外的所有事物。无处不在，遍满渗透于一切事物中的“意识”，是同一意识。一旦完全确定无疑的领悟到这事实，“你”就能够对这“全一体的意识”加以利用吗？
Q: 不，不可能使用它。（个体是整体意识显现，投影不可能去使用投射它的实体）
M: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着什么--- 对你还有同样的吸引和诱惑力吗？
Q:
没了。过去，无论发生着什么，我都很在乎，习惯于卷入参与其中，但是现在，无论发生什么，都是生灭现象，它都无关紧要。
M:
尘世中的种种事件正在“发生”着，就像它们一直以来的那样发生着，只不过，某人已经认清了，某人并没有任何“名”，也没有任何“相”，认清了某人的"名相"并不真实存在；因此，也不是他有任何“作为”，他没有任何真实的“行为”。这世界无论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事件，全是一场梦一样（好比“本质本性存在”本能的自发梦）。对“个体人/个体性”的真实性错觉和认同就脱落了。了悟这事实真相的人，对改造这样一个梦幻世界，就不可能那么兴趣盎然了。他不介意他本人在这世界里的梦境运转状态。
在这世界里，也许某人拥有最聪明乖巧的智力，凭借这顶级智力，最大化的聚敛了这世界的信息资讯，可这广博的资讯，却毫无真实意义，因为这世界的基础本质就是虚拟的幻梦。这些话，你听取其内涵的指向之后，你是否领悟到你的本来元态？那真正的你。
Q: 没。
M: 没能领悟到，是因为你对“身体和心智”的自居身份，并且以此有“自尊”。
Q: 我们为什么要观看这样一个世界？为什么我们会颠倒偏斜的观看？
M: 当你问这样的问题时，有没审视你自己？没发现你有一种身份认同，把你的“身体和想法”现象等同你本身？
Q: 是啊，是有这认同。
M: 把这想法放下，丢弃。
Q: 我怎么才能放下？
M:
实际上，那要放下的，它也并不真实存在，没有任何东西真的可放。你有一个名字，你就认为那名字是你，这名字就是“我”，然而这名义上的“我”并不真的存在，你不是这“名字”。
Q: “名”的作用是什么？我的身体？我的个性？
M: 你并不真有某种个性。个性全都在心智想法里。
Q: 我的确有一个头脑心智，而且我的头脑心智告诉我，我有一种个性。我还能做什么？
M:
那不是头脑心智，是生命呼吸，那生命驱动，使得你感觉，你是一个分离孤立的个体实存。生命驱动，推动产生着种种想法，否则就不会有“思想”现象。生命呼吸，这驱动，催动引发尘世里的各种想法活动，而你仅仅只是在观看着它。只要你还以“身体-头脑心智”自居，那么这事实真相就远超你的理解范畴。你必须得越过这种思想认同。
Q: 我一点也不想去越过。
M:
只有当你的机缘条件，准备放下“身心”自居时，你再到这里来，否则你就在浪费你的时间。你不愿放下这“身体”的自我认同，那你就别再到这里来了。
Q: 可是，我在这里，持续在寻找着真正的我本身。
M: 好吧，那就到这里来吧，只不过请继续深入审视：“你不是这身体”。
Q: 我时刻都在思考审视这一点，但我的思路止步不前，不能深入。
M: 那就请继续思考，继续审视。当身体死了，你不死。
Q: 那一定是我从未认知到的属于我本身的某一部分。我只知道我的身体，名字，我的个性。我只知道这些。
M: 你就不断去思考审视，同时不断的倾听。仔细的听，仔细的研究调查。
1979年9月8日
提问者：
我不知道我真正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在苦痛中煎熬，我知道这苦痛的煎熬之苦有多么厉害。
马哈拉奇：
这些都是“苦和乐”的一体相对。
Q: 这与平常的身体疼痛是有一点区别的。
M: 你的某些兴趣爱好，一直被（某些观念想法）扭曲错合；所以你感受到那苦闷。
Q: 这一点，马哈拉奇怎么知道的？
M: 那没办法解释。我无法说清楚，我是如何醒来的，也没法讲出，我是怎么沉入深眠的。
Q: 你能救我吗？让我出离我的苦恼？
M: 放下“身体”观念。你无需追赶快乐。凡是你所谓的快乐，都不是终极事实真相。
Q: 我不是在追赶快乐，或者追求幸福，可是这麻烦事一直在让我困扰苦闷，必需解决掉。
M:
那儿并没有什么“麻烦”。那纯粹只是你的“想法”，你的联想，你抓住的想法，也即：是“你”有那麻烦，受苦的是“你”。没有任何东西比[你]更纯粹更纯正了。这痛苦仅仅只是你的想法，你的想象，一种幻象，一个观念。
Q: 怎么把这样的观念扔掉？
M: 要扔掉的东西真实吗？有什么东西是真实的要去扔掉呢？“你是生下来的身体”，要看透这纯粹只是个“想法”，而你又是怎么抓住这“想法”当真的？
Q: 我应该驳回这想法？把这想法抹煞掉？
M:
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仅仅只是审视它，认识它，了解它，成为它的“目击见证”就够了。别试图攻击和征服任何现象。只认出你真正是什么，认出真正的你，就够了。
Q: 那就是说，我没有解救脱苦的办法，我不可避免的，必须目击见证所有这些烦恼苦痛？
M:
是的。你要坦率的去直接审视它的容貌，审视它的起因，它的整体性，找出它是从哪里来的，找到那源头所在。审视那中心，这知觉，这讯息从这中心呈现了你。只专注在这中心上。当你来到中心，你会发现光的辐射就从这中心散发着。凡是你感知到的，都是“光影”的戏剧。归回这中心，和它在一起，并且就是它。
Q: 这围绕我的全部宇宙，我退掉了，那会发生什么？
M: 你就是这中心，当你掉头转入内在，你会发现，所有你看到的宇宙，都纯粹只是由这“核心”在看。
Q:
我看到马哈拉奇已经校准对齐了他自己的人生，把他自己的生活调伏的条理有序。为什么就不告诉我们，从早到晚，我们应该做什么？
M:
从早到晚，我们应该做什么？ 别关切这问题，一点也别在意。
纯粹只是因为，没把注意力放在这问题上：你不是这“身-心”，
Q: 马哈拉奇，调伏了他的生活，使生活条理有序，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M:我超出“时间和生命”现象的范畴。这宇宙的生命活动“现象”必须依靠我；我不依靠这宇宙变化现象就在。
Q: 也许这是事实，可是我们所看到的（马哈拉奇）是一个井然有序的生活，充实的人生。
M:
我（指代绝对存在完整本身）不受五种基本元素的影响，不被它们触及。表面看上去，似乎显而易见的，我正处于各种行为活动中，正忙碌着，但所有这些活动对我毫无作用影响。
一旦你洞悟你真正的本来面目，你的真实状态，你必定永恒稳固在那儿，因为它早就永恒了。我的母亲告诉我说，我是一个男孩；她可从没要求我去熟记性别，没要求我去一遍遍念诵“我是一个男孩，我是男孩，我是男孩。” 她就只告诉我一次，我就知道了。你也无需去重复念诵“我不是身体，我不是身体，我不是身体”，一旦你了解事实，这“我是身体”的想法观念就结束了，就被终止了。你完全肯定的知道，你不会分娩出个孩子，你不会生孩子的，因为你是男性。对于“你不是身体”，你也要像这样，有绝对把握，完全肯定。你绝不会时刻抱着一个“想法”--- 你将要临盆，分娩出个孩子来。
Q: 我应该沉思什么？
M: 沉思在事实上，坐在这时刻当前的临场知觉中心--“你在”上，你的“有性状态”上。
Q: 为什么你把这“我性状态”称之为“食物精微”？
M:
这个“我性状态”只是“绝对存在”的一个“指令显示的布告牌”，但这“布告牌”可不是你。这身体是源自这显性宇宙的原材料所构造组合成的一个“玩偶”。它时时刻刻，持续的，连续的正在变化着，并且不断耗散于这显性的宇宙中。当这身体被耗尽，它仅仅是自行变换为“空间”。当这个身体完全转换为“空间”就没有智力现象了。智力现象的显现，只能伴随着身体形态。源自“空间”，它又可以组合构造，转换为显性形态。但在那条件队列的编程组合过程中，没有任何智力现象显现。
Q: 并不真的有“时间”这种事吗？
M: 你的“我性状态”解析定义着时间，时间纯粹只是一个想法，一个概念。
马哈拉奇 [对另一来访者说]：你有什么问题？
另一提问者:
为了寻找一位可以引导我“自性了悟”的上师，去年我来到印度。我是带着这样的想法来的：找到一位有形实体的上师，他可以给予我一整套，有一步步详细“操做”攻略的说明书。可是当我遇到马哈拉奇，“要找到一位具有某种模式的上师”，这想法被顶掉；伴随我一路走来的，是一个虚空的框子，或者说一面镜子。我认识到，我根本没有任何形式和外观形态，我并不拥有任何事物。只是纯一体“空”在时刻变换着。当我想起马哈拉奇，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我本身；有时候，我看到他也是无关紧要的现象。我看着我面前的这个人，这个名字叫马哈拉奇的家伙，一样是时刻在变化，时刻在“发生-熄灭”的变化。没有任何东西真的能让我指出并宣称：“那就是他”。这挺吓人的，这恐惧膨胀的越来越大了。
M:
你所讲的，相当恰达，相当正确。无论你观看到什么，都不是别的什么，只是你唯一的“自性”（显现）。退离“把身体映像想象成你本身”，不再把显现出的映像认同为你本身。无论你看到什么，都是你的“自性”。
Q:
在书里的那些理念，那些概念（指《I AM THAT》），或者在这里被展开讨论的内容，或者马哈拉奇的音容笑貌，常常忽然浮现在我心里。随着它们浮现出来，立刻，不是之前，就呈现出一种感受性的认识：我所听到的这些语言名称概念的表述，并非“那”真实的实际，“那”是“无一物”的（无现象也无知觉体验），但只不过，总是在想到马哈拉奇的时候，我才会感受到这“空”。
M:
认识到“那本来无一物”，认识到“一切现象，以及对现象的知觉体验都消失”的，是谁？而且，当一切现象都消失时，剩下什么，依然存在？
Q: 所恐惧的，骇人的，就是这。
M: 当所有事物消失，你是那真实存在。
Q:
作为一种观念，我理解它。我认出来那真实状态，也就片刻，我又跑回这虚幻梦境里。我牵挂黏附着我的家庭，我的老婆，我的孩子。这是一个习气，我又跑回梦里。
M:
你一直是非常习惯于“支持和维护种种想法观念”，因此，当你的这些想法观念，就要全然地，离你而去的时候，尽管“那”是你的本来元态，真实的状态，但你还是被吓坏了，又再次把它们抱住。这样的状态就是和那无处不在的天然固有“自性”的切点，和那永恒存在的“切点”，那“边缘”。为什么智力随后又困惑茫然了呢？你正在知觉体验的，有变化现象，有知觉体验的这个“有性状态”正在逐步融化，正在冰释着。当“我在”的总体设想，退出离去，那么智力也就消失了。所以这“智力”取得了那“惊骇和恐惧”的体验，因为--“我”正在消失。
（马哈拉奇在这段对话中，指出了“出家和还俗”的真正内涵，表象形式上的出家，并非真出家。）
Q: 如何去战胜这恐惧？
M:
就单纯的见证“恐惧”那一刻。某人认为---“我”要死了，那他还不是一位智者。你的真实状态，是超出“我在”-这基础的第一念的，“我在感”知觉就是这第一念。“意识”就是这第一念，但是这“我性状态”或者“意识知觉的观念活动”是这“食物/素材组合体”显现的效果。这并不是[你]--那绝对存在。
“死亡”现象忽然发生，这是“我性状态”的特征，“我性状态”是“食物/信息素材”的组合效果，可是，那绝对存在是普遍遍满的，根本性的，不可动摇的永恒存在。这是终极认识。就在战场上，已摆好姿势，即将开战的战马上，圣主“克利须那”向“阿朱那”详细讲述了这样的终极认识。圣主克利须那，从未向“阿朱那”鼓吹说，他-“阿朱那”-应该削去头发，然后进入深林，去修炼各种苦行。根本不是那样的事。一旦你完全了解这终极认识，然后，做你喜欢做的，做你热爱去做的。圣主克利须那说：“因为真实存在，它的内动活力（本性本能的驱动力），你打这场仗。”
我要说，一旦你理解这终极事实，你的尘世人生，你“执行”起来，就充满兴趣和热情，充满风趣（极大的游戏乐趣），然而同时，你清醒的知道，你的真正本质，你真正的存在本体是完整的，独一的，非二的，超出这“我性状态”属性特征的“现象”范畴。
对于一位智者来说，所谓的“死亡”时刻，是最幸福的时刻，因为他就要回归那“至福”的完整本源。恒常就是至福，完整的甘露之海，永恒存在。
译者注：
为了解脱生死，去禁欲和苦行的是谁？它真的孤立存在吗？它真的能够通过它孤立于整体变化之外的自有控制能力，扭转宇宙现象循环的秩序吗？一种整体的秩序，它是完美的，它不可能被某个人为了他自己逃避痛苦的目的，真的找出完美整体秩序的任何漏洞，因为如果有这样的漏洞，也就证明这整体并不完美。整体秩序是个体人为矫正的吗？能够被个体矫正的根本秩序，就不是整体秩序了。当某人认识到，这整体意识活动是完美无漏的，这现象效果上的个体自我，才是彻头彻尾的冒牌货，是完全整体连续“变化”，是连续生灭变化，在前后“继承衔接”所带来的“同一性”错觉，事实上，这个身体时刻都在死亡和重生，会连续变化，显出“衰老”相，而那[知性]时刻当下。当某人认识到这一点，他就并不真的在乎“苦乐”了。
佛陀在<金刚经>最后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也如电，应做如是观”.
表象上“做” （有“我”为）出来的后果，那依然是整体意识秩序，自行自发的整体连续变化结果。纯粹只是见证（无“我”为）却不是做者，因而所有行为活动不是你，选择决策不是你，所有责任和后果，成就和功劳也都和你无关。并不真有个体做者，并不真有个体受者，整体秩序运转（业力）连续周行。“无个体的我，无个体的人，无个体的众生”，这个体“身心”自居认同下的“做者权和责任后果”也就卸下重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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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翻译整理：心灯一盏照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