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之死（四十）

石榴快六个月了，粉嘟嘟的小脸谁见都想亲一口。莲花的半年产假也快要到了。单位离得远，工作起来应该很忙，莲花寻思着给石榴断奶。

葛婶一听就炸了。“这奶哪能说断就断啊。村里的孩子咋也吃到一岁左右了。”莲花见婆婆没好气的样子，虽然见的多了，但心里总还是不高兴，于是也不示弱地说，“妈，你说石头一个月的工资紧紧巴巴的，我要是不上班，他能一直养活着我们娘俩也算。我不想让石榴吃奶啊。让她吃到三岁，五岁都行，只要有。”

葛婶看着这莲花，像是打量刚认识的人。“我说，莲花，你这是吃了枪子了，这上班中间回来两趟不行啊。”“你以为是逛菜市场啊，两趟三趟溜达着跑。”莲花也正心烦，如果再请几个月假的话，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工作。

其实，对莲花，单位已经是格外照顾了。这家民营企业的用人还不是很规范，一般不愿意招聘婚育期间的女职工，就是担心需要照顾家庭的事情太多。

现在的工作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上的。有多少大学生没有工作啊。当然，这些说给葛婶的话，她根本是不理解的。要是供石头上学，没有找上工作，那简直就是赔本买卖。

葛婶见莲花的烦躁渐渐升级，更是怒不可遏。“莲花，我告诉你，我这是帮你看石榴。我要是不管，我看你还能蹬着高跟鞋，抹着口红，扭扭搭搭去上班。”葛婶还是看不惯莲花，上班之前，化妆就要老半天，又是口红，又是假睫毛。油都要上好几层，瓶瓶罐罐的，梳妆台上堆得满满的。听说价钱还不便宜。

把自己打扮的跟电视上的人一样，有这个必要吗？再说了，这是整给谁看啊？这日子能这么过吗？头发都要烫过来烫过去的，尤其是衣服都要拿出去洗，让人家挣钱，你说这不是败家是啥。

上次莲花来不及送干洗店的羊毛大衣，随手放在沙发上。葛婶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给莲花放洗衣机洗了。莲花下班看到阳台上仿佛被打断腿如丧家犬的羊毛大衣，毛儿全部结在一起蔫蔫的，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跟葛婶说是要拿出去干洗的。“外面干洗还要钱，我这给你湿洗了不要钱，你还跟我瞪什么眼睛。真是城市里的小姐，难伺候。”葛婶觉得自己真是出力不讨好，心里更是憋气的慌。

这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女，谁认识她莲花啊。看见莲花毫不示弱的样子。葛婶开始哭天抢地。“石头啊，你快回来啊，你快看啊，你媳妇欺负你妈啦。没大没小地冲我吹胡子瞪眼睛的。我这自打跟上你们，就跟个老妈子似的，忙里忙外，伺候大的，照顾小的，还没落下个好。我这真是命苦啊。”说着，看莲花铁青着脸不吭气，雨儿在看书也没出来。顿时更加来气，索性打开门，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把全楼的人都叫过来。

莲花没想到，葛婶会有这么过激的行为，心中很是震惊。雨儿听见了，赶紧关上门，去扶母亲，“妈，嫂子怎么能不疼石榴啊。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嫂子是心疼我哥一个人挣钱养活一大家子太辛苦。你以为嫂子出去上班不累啊，快，别闹了，让邻居看见了会笑话的。”

雨儿这一劝不要紧，葛婶一看这雨儿真是吃里扒外的东西。怎么来了省城就跟这莲花一条心，还不如石头可靠。葛婶恨恨地推了雨儿一把，“我这闺女是白养活了，纯粹是个白眼狼。你说，莲花给你啥好处了，给啥好处也不能不要自己的娘啊。老天爷，我该怎么活啊？我这当牛做马的伺候人家，还落了个蛮横不讲理的名声。雨儿啊，我说你每天嘀嘀咕咕地跟她说啥，原来是合起伙来欺负你娘啊。”葛婶完全不听雨儿的劝说，索性撒泼起来。

莲花抱着哭闹的石榴，坐在床上，痛苦地闭上眼睛。葛婶这一闹，莲花反倒更加清醒了。这样的家，怎么能一直从早呆到晚啊。哪有不发脾气的木头人啊，自己怎么说都行，别人稍有不高兴，就跟抢她钱似的。哎，莲花想起葛婶带着雨儿来的第一个月。

石头发工资的日子到了，莲花高兴地说，“石头，咱给家里添个加湿器吧。太干燥了，你看，我这嗓子睡一晚上就要冒烟了。”石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支支吾吾地说着一听就是应付的嗯嗯声。

莲花也没太在意，晚饭后去散步的时候，莲花又问，“石头，咱是买个放在客厅大点的还是放在卧室的啊？”石头这才挠着头，硬着头皮说，“莲花，不瞒你啊，在俺们村，成了家之后的经济大权啊，就应该在老人手里。我这工资卡，给了咱妈了。你要实在想买，我改天跟妈说一声。”

莲花一听，一下子抽回搂着石头的胳膊，怔怔地看着石头，“石头，你别低着脑袋，你看着我。我们成了家就是个小家庭，你说我要是把工资卡给了我爸你咋想？”莲花觉得简直是不可理喻，这是什么观念啊。“这，莲花啊，是我娶你，你就得按我们家的来。”石头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观念陈腐的厉害，都什么年代了，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莲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真后悔自己如此幼稚地简化了明摆着的矛盾。“石头，照这么说，你压根就不该娶媳妇，就应该和你妈过一辈子。”莲花第一次生气地不想再和石头多说一句话，甩下他，气鼓鼓地一个人走了。

石头痛苦地蹲下身子，抱着脑袋。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解决眼前的矛盾。那晚，莲花第一次背对着石头，没有搂着他的脖子睡。石头一个人在客厅，好久好久不想进卧室。他觉得莲花不再是那个善解人意的女孩了，他觉得母亲也是为了这个家好，毕竟母亲持家多年有经验。这吃饭穿衣量家当，难道让母亲计划着花不一样吗？

和莲花处对象的时候，石头就感觉自己挣得代课费根本就应付不过来。虽然大部分是莲花出的钱，但莲花也许是从来没有缺过钱，看见什么好，就买。哎，这也是自己把工资卡交给母亲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