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驭马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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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登云从前很会骑马,现在并不是很会。他年轻时在一个地方待了太长时间,以至于让他忘记很多事情,丧失很多刻在基因里的技能。

开头为什么要这样写姜登云呢?他从前就很会骑马,并且是刻在基因里的技能,我难以理解。监狱里的罪犯,小时候学过骑自行车,哪怕被关了二十年,出来不也还是轻车熟路的。很奇怪,这很奇怪。我合上眼,放下这本札记,姜登云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开始模糊地去勾勒他的样貌,想象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天午后天空很蓝,白云很白。知了在我身旁不停叫唤,伴随着它扑棱翅膀的声音,像一首交响乐,属于知了与我的交响乐。它是演奏者,而我是一个沉睡的听者。就这样,姜登云在交响乐中骑马,前行。他刚走出遭受洪水侵袭的田野,马儿的蹄上满是泥泞,污浊的野草。一层又一层的绿色植被缠绕在马足之外,像是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保鲜膜。姜登云清楚此前走过的路是多么的坎坷崎岖,看着自己老伙计狼狈的样子。他咧嘴一笑,自嘲道,真不错,老伙计你仿佛更有生机了,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走,我们还得上一座山。我知道,你已经进入疲劳状态。姜登云的马儿忽然大声叫唤起来,跑动,跃起,疾驰。

啪嗒啪嗒啪嗒...

风刮走缠绕在马足上的野草。

风吹走鸣叫在我耳边的知了。

啪嗒啪嗒啪嗒...

心脏像是要跳出我的胸腔,我仿佛一口气狂奔几公里一般。我睁开眼,沉闷的空气让我透不过气。我觉得不应该再在此地停留,打算继续前行。我将札记本拾起,刚想把它放进背包,可转念一想,还是罢了。于是拿着它,上路。

再早几年的时候,这里还没有修路,上山的路远没现在好走,尽管现在也不是很好走。我有抱怨过这里为什么不造一层护栏,看着石阶上的青苔,心里总是害怕,害怕它让我滑倒,跌落。每次都极为小心翼翼,感慨这山路太不好走。

姜登云驾驭得住这匹烈马吗?如若我一直不翻开这本札记,我还不知道这座山,姜登云也曾来过。他那时的路,并没有现在这般好走吧。马蹄很湿,那时的上山路会是何样呢?我在心中开始担心姜登云的安全,更在意的是姜登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迫切想知道。

我在一处石凳上坐下,翻开札记。

我并没有以前那么迫切,我发觉我好悠哉,看客。而翻开札记,姜登云的马儿在狂奔。风又吹起,山间的竹林舞动,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石阶上闪烁,马儿的汗水在流淌,在掉落,像投下的炸弹在坠落。风又吹起,把炸弹吹向阳光闪烁的地方,马蹄踏入水坑,迸裂。一只迎面飞来的知了滑过姜登云的耳边,姜登云一惊,勒马。

老伙计,够了,老伙计我们慢点吧,前方的路还漫长...

夕阳斜照在我身上,我仿佛看到姜登云的身影在我的前方。我累极了,心脏像是姜登云的马一样奔跑。它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心将会带我前往何方。姜登云驾着马,我看见他前往寺庙。那札记究竟又由谁书写,这本札记斑驳,裂纹遍布它的全身。姜登云肯定会不满意,他的故事被藏在这么一本破烂书中,又由不知名的作者书写。

我有时会想,如果姜登云未曾丢失驭马术的技能会是怎样。那么心脏,他的坐骑,也不会带他去往迷失的,混乱的,荒凉的地方。

那姜登云又是何时丢失驭马术这份技能的呢?我又想许久,夕阳逐渐暗淡。姜登云也许便是在此处,我躺身于此的石板上,忘却的。若问我为何敢如此断定,这本札记就是在这捡到的。

石板没有青苔,雨水从未降落于此,阳光也无法照耀至此。我却是有一种宿命感的牵引,追踪,寻觅,发现。

心脏疼痛起来,急促地跳动。

姜登云的马嘶吼着,在半山腰停下脚步。

姜登云的马很贪婪,无止尽吮吸溪流水。

溪水潺潺,秩序,恒动。我次次来这,次次都会在半山腰处停留。在这,我感到安宁。我喜欢坐在这一下午,等黄昏来临,夜幕低垂时分再上路。

溪水总能让我静下来,即使我知道前方路还遥远。

“老伙计,我们继续上路,喝水喝够了吧。”

姜登云的马甩了几下尾巴,嘶叫几声,表示不愿再上路。无奈,姜登云只好一个人先行爬上山。

自此,姜登云与自己的马分道扬镳,姜登云一个人走上了山。而他的马伫立在溪流旁,把那视作安乐乡,而姜登云也在随后的日子里,渐渐遗忘那匹陪伴他走过坎坷地的老马。

我不免失落,姜登云这么轻而易举地遗忘那匹陪伴他如此之久的老马。而这本札记也翻到头了,后面的大半本都被撕扯不见了踪影。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我十分想弄清楚姜登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他的那匹马又为何会突然罢工。

本身我报着随意畅游的心来到这里,只想领略一路风光,享受山鸟大自然的风光。本以为这一路的我都将会是无拘无束的,就像是在风中前行的落叶,能感受到自己一直随风在向前飘荡,也明白自己终会落地。在路途上,我不断思考着,觉得在离开舒适的环境前的我是在树上的绿叶,这颗树难以描述的大,结构复杂,树枝也非常多,我只是其中树枝上伸长出来的一片绿叶。我汲取着树传递过来的养分,每天与树共存。由于我是树的一部分,所以树能看见到的一切事物,领略到的一切知识,体会到的一切感受,都能灌输到我身上。慢慢的我在这颗树身上,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一套树的三观。树所认为的世界便是我所认为的世界,我活得十分安逸。

从前,这颗树在我的认知中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一滴雨掉落在我眼睑,顺着我的脸颊滑落在青苔石阶上。

下雨了,山间充斥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叶又该随风飘荡了,这次是在雨中。

我意识到我必须尽快上山,再拖下去的话,前方的路将更加难走。

就这样,在一场暴风雨降临的夜晚,绿叶目睹同伴们被树抛弃,惨遭风雨屠杀的场景。他害怕极了,他想尽力逃开,却发现他压根无法动弹,同伴们在他周围歇斯底里地呼喊求救。他看见他们毫无办法,此时的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幻想解脱的办法。而由于他与树同体,树能看见,能感受到的,全都会传递到他身上,即使他再怎么不愿去面对,还是无法阻挡的要看见同伴们一个个被雨水刺穿身体的画面,在风中回荡痛苦嚎叫的声音。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自己切断了与树的连接。一下带来的剥离感让他痛苦万分,绿意盎然的身体随即变得枯黄,他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渐渐消逝,他感受死亡在向自己逼近。他的生命在倒计时,脑海中浮现他每天在树枝上仰望月亮的画面。他现在是既欣喜又失落的,他愈渐衰落,担心见不到明晚的月亮。

从前每晚能仰望月亮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最终还是爬上了山顶。山上唯有一座破庙,雨水打在我的额头,我难受极了,见墙壁处有个裂缝,于是钻入庙中。

疲惫,冰冷的墙壁让我怎么靠都不舒服,我干脆直接躺在地面。尽量让我的大脑静下来,我操控我的灵魂潜入头骨中,发觉无论如何也进不去脑中。似乎有屏障将我的灵魂与脑隔绝,脑又像一块荧屏,灵魂看着他播放一个个纷杂的画面。这些画面之间毫无任何关联,上一个画面或许是路边散步的年轻人,而下一个画面又转到遥远的故乡,紧接着转到荒凉的沙漠,又忽然飞升至天空,一黑鸟掠过。最后这个年轻人在所有浮现的画面中越走越老,头发花白,步履蹒跚。而我的灵魂边看着这些画面,边碰撞这块荧幕。

猛然,屏幕破裂,玻璃一片片散落在地。

许久,我站起身,敲击木鱼的声音传来。

疲惫缠绕着我,孱弱的我。累了一整天,感觉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什么事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从前可没有这么多需要我操的心,一下子失去老伙计,太不适应,腰膝酸软,就感觉自己时刻会昏过去。要不是灵魂在,他似吊在天花板的白绫,把我的身体牵着走,肉体则是皮影木偶。现在白绫,哦不,是灵魂拉着我的肉体前往敲击声的来源处。我的耳朵真的是受不得一点刺激,光是外面雨声可还行,现在又夹杂着敲击声。就这么说吧,雨中的雷鸣声震栗我的肉体,而敲击木鱼的声音是在侵蚀我的灵魂。

哪怕是破庙,应该也会是有一个僧人看管的吧,我心中有太多问题想寻求一个答案,我更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明明才走出那块荒无人烟,漫长的大地。现在又遭到自己老伙计的抛弃,我是真不明白,从前他如此听话,我无需多言便心意相同,驾驭他更无需担心,我从不害怕他跑太快或止步不前,他就像是我身上的一块肉...

“谁,谁在敲,能不能不要敲了。”

“你是何人呐。”

“我是姜登云,刚从荒无人烟之地赶过来的,此处应该是唯一的一座山吧。我很庆幸能看到一个活人,我这么久来没有见过人了,只有我自己,路途太过漫长。”

老者起身,我在想他究竟是不是僧人,见他尚有头发,心中疑惑不已。

“你来为何事?”

“我在山间一处石板地中找到了一本关于《姜登云》的札记,我很想了解姜登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想了解姜登云,为什么不亲自去问他,来问我呢?”

“你不是僧人吗,我以为僧人都会帮忙解答疑惑的。”

“我不是真的僧人,你不要想多了,我只是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这里的环境。你可以问我,你心中真的疑惑,而不是问人,我不关心人,即使见过,我也权当没相遇过,这是我的世界。”

“行吧,你喜欢这里的环境,那你为什么不修缮一下这里呢,这刮风下雨的都能进来,现在我都钻进来了,这不你的世界吗?”

我一直在修缮,小伙子。

我怎么看不出你修缮过的痕迹。

在这里,老者指向他的心。我喜欢这里的一切,在我年轻的时候,当我第一次登上这座山头后,我便迷恋上此处。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下山了,来这里要走一大段路,而这段路途毫无人的踪影,一般是不会有人来这的。

那你来时,庙便在吗?

来时,便在了。只不过没有这么破,有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他崭新的样子,那副年轻的躯体,孔武有力。但每当有这种想法时,我又会转念一想,他现在虽然年迈,可苍老的躯体之中生长出遍地植物,反而更有生机。

好,那你应该很年轻的时候就来这了,那你一定见过姜登云吧。

不要问人,你可以问真的疑惑事。

我来这的时候,家中的《金阁寺》从书架上倒落。

嗯对,我特别想了解南泉斩猫这则公案,为什么南泉非要把猫斩断才算了解这个问题。为什么非要这样,才能那样,如若不这样,便不能这样。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生活中难以抉择的事物那么多,近来的生活总是摆出AB两个选项的回答按钮。我害怕选择其中之一后,就会出现不同的结果。而我明知AB两个结果都是还不错的回答,我想同时选择A和B,然而此道题压根不是多选题。我气得想撕毁这张试卷,离开这个考场,找一个永远不会出现考卷的地方。从小到大,我的人生充塞了太多考卷,每一次结果都糟糕难如意,这一次我害怕,害怕再做错选择。而我目前就如同那只猫一样,被两堂僧人争夺,无法定论猫究竟归属东堂抑或是西堂。

老者,如何解法?如何解法?我害怕一步错,千步万步皆错,我害怕,我舍弃掉一些东西,就会失去太多可能性,我像这只被困在东西两堂口,战栗嚎叫的猫。

姜登云?姜登云?快醒醒,别睡觉了,那边喊你过去呢。

姜登云,还记不记得咱们十岁那年的时光,烈日下的我们有次奔跑摔破了膝盖。咱们两都破了个大窟窿,哈哈哈还记不记得。你那时的面孔满是泪痕,而艳阳把你的泪蒸干,面部一条条黑的红的印记。

我抬起头来,发现在社区的一处滑梯扭伤了脚,儿时的同桌朝我嬉闹,别装瘸子了,姜登云快走吧,快走吧。忽然路边的一位骑自行车的朋友朝我say hello,今天怎么往这条方向走了?我搬家了,搬家了,以后都往这走。你走太慢了,我先走了哈,随即他加快脚踏,生一阵风出来陪伴我,风又把我刮至一次台风天。忽然天气十分阴沉,雨水不停浇在我身上,像海浪拍打在我身上,那是儿时一次父亲带我去海边,太阳太晒了,我黑了好几度,那次皮开肉绽,像我狠狠砸在地上,摔得一塌糊涂,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出车祸,全身都是伤。我第一时刻叫来我的挚友,让他陪伴我看医生,医生拿着一罐盐水出来,总共是1034,你没什么问题的,护士说,就是你最近太疲惫了,把自己心态放轻松,姜登云,姜登云看看清楚,认得出这是什么颜色吗?不是色盲,体重没问题,身高符合,路勤人员合格。姜登云,姜登云,动作麻利点的,走个路磨磨唧唧。一二三四,一二三四!挤按睛明穴,轮刮眼眶,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别哭了,你爷爷想看着你哭吗?这里的人们都在笑,大家都很开心,这不应该,这不应该,我不想接受,我不想接受。挚友哼唱着一首歌:慌慌张张,匆匆忙忙,难道生活还是这样。姜登云,姜登云,生活就是这样。

“醒来了,施主?”

“你是和尚吗?”

“是的”

“我想知道我睡了多久,还有,我是怎么到这的,记着昨晚还有意识前是下着雨的,现在身上衣服怎么干了?”

“昨夜见施主昏倒在石阶上,便将你附进寺庙,放火边让你安然入睡,为施主祈祷整夜,终有用,现施主果真醒过来,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感谢小师傅,你这么年轻便出家了么,寺庙里还有别人否?”

“从来都是我孤身一人,施主为何来此?”

“我的马不见了,我是从荒无人烟之地赶过来的...”

“施主可是姜登云?”

“小师傅,我们从前见过吗?”

“见过的,就是在此,那时施主你问我谁是姜登云,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施主心中的真实疑惑。”

“我就是姜登云啊,我怎么会问你如此荒唐的问题?我心中最大的疑惑是我的马去哪里了,能否再度回来,我没法走接下来的路了,太遥远,未知的挑战太多,我的双腿无法办到啊。小师傅,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事,既然是你扶我上寺庙的,你又是居住在这的,这山只有一处溪水,你必然也会下山挑水,我与我的老伙计就是在那分离的,你今日有没有见过他,小师傅!”

“我是见过的,不过不是在今日,我跟你讲过一遍的,不过不是在今日。我再跟你讲一遍,希望你记住。”

年轻的和尚敲打起木鱼,嘴里不停重复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我接下来将带你去一些你曾经去过的地方,你好好看着,不要错过一个画面。我希望你能找到你所说的“老伙计”,或马或姜登云,或是你问我的那个南泉斩猫的问题。

我在敲击木鱼的声音中昏睡过去。

姜登云?姜登云?快醒醒,别睡觉了,那边喊你过去呢。

谁在喊我?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我看见两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走着,这一日太阳好大,我刚走进这个画面就出了不少汗,不过微风吹拂我的感觉可真好受,这股夏日清新的气息,十分惬意。一股哭声传来,我注意到前方那两个小孩摔倒在水泥地上,流了好多血。我上前想去搀扶,忽然他们化作一阵风烟消云散。

我怅然若失,都怪自己只顾感受夏日的感觉而忽略了这两位孩子。无奈看着这股风往头上飘走,再低头时,发现我来到一片公园,前方有处滑滑梯,好像是刚才那位摔倒的孩子,是的,就是他!我往前跑,看着他一路爬上滑滑梯,在他正准备滑下去的时候,我朝他大喊,他似是听见,侧身想回头观望,没有站稳,扭了一下,顺着滑梯滑落下去。

我自责不已,当我正朝前方继续走的时候,又发现了那位男孩,不过看着比刚才稍大一些,他在和一位骑自行车的男孩说话。我立马跟上前去,推动那辆自行车,想让他快点的走,好让我看清男孩的面庞,没曾想这骑自行车的男孩化作一阵风把我卷到一处电闪雷鸣的地方。这里的雨太大,我看清这里貌似是水上乐园,到处漂浮着充气玩偶,就在不远处,我放佛看见了刚才的男孩,我奋力向他游去,一不小心拍打出的水将他浇灌,他又消失了。而天上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我实在没力气折腾了,慢慢沉进水里。

姜登云,姜登云,每次都不要那么急,好好感受,我想你能看清那张面庞的。

水面上传来声音,我向上再度游去,只见水面上四周到处都是人,喧哗吵闹。这一日的阳光比我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还要强烈,还好我身着长袖,不用担心会晒开。我往岸上游去,在海边看见那位小男孩,看着他额头上的海水流到嘴边,我下意识做了舔舐动作,好咸,好咸。忽然间,我眼前看见的事物变成了一排大树,大树后面是马路,前方有数不尽的人,大家身着泳装,我怎么在这个地方,前方的无边无际的海呢?那个小男孩呢?我着急,四下观望,回头发现,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就在前方,我欣喜若狂,向大海方向跑去,一路上被我脚踏溅出的海水击打在我脸上,我望向太阳,额头上又流下来一滴水,好咸好咸,太阳依旧在我上方,我发现我在舔舐的是血,我害怕极了,发现自己趴在地上,起身四处都是人,我踉踉跄跄地朝前方走,越来越看不清前方的路,只看见四周到处是人,他们都在看我,都在看我。我累极了,眼皮即将坠落。我不想就这样睡去!猛然睁眼,发现我趴在一副棺材旁,里头是一位老人,我害怕极了,低头不去看,却看见地上有一盏莲花灯,好看极了,里头的火焰正跳着舞呢,火焰真优雅,这辈子第一次见这么美的画面,它好自由,它肯定是位神仙吧,能在这么美的地方中央跳舞。肯定没有人也在此时欣赏它的美,这场奇迹舞步的观众唯我一人,我大笑出声。那位大笑的男生,姓名!姜登云!你笑什么?一位军人把我从队列中拉出来,等下你最后吃饭。啊?好吧,那就最后吃饭吧。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伴随着的还有一阵阵木鱼声。

“好奇妙啊,我刚才看到一段很有趣的人生。”

老者轻轻一笑。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人生画面反复播放两遍,但这两遍又有点一样,又有点不一样。”

老者轻轻一笑。

“这第一遍啊,放佛我亲身经历,第二遍呢开头像是我在寻找些什么东西,但后面貌似是又找着了,又变成第一视角去经历了一些事情。”

“感觉怎么样?”

“很奇妙的感受”

“孩子,跟我来,我好久没走出这个寺庙了,外面我曾种下一棵树,你能否扶着我去看看那颗树。”

“当然,乐意至极。”

我搀扶老者走出寺庙,老者路上问我,刚才看到的两段人生画面,后者较前者有何区别。我回答,后者我闻到了夏日的气息,尝到了海水的咸味。额,还有一些糟糕的体验,但是我在其中发现一处绝美的画面。何画面啊?我看见火焰在跳舞,真的,美极了。老者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快到了,快到了,老师傅,是前方那颗树吧,是的,是的,好,坐下来歇息一会吧。

孩子,帮我取片树叶下来。

给我念念,你口袋里那本书的内容吧。

好,是这样的,我从前很会骑马,现在并不是很会。我年轻时掉在一些糟糕的思绪中许久,看待事情也慢慢片面,认为事情非黑即白,以至于我忘掉去看其中的一些细节。原来有些不起眼的,从未去注意的细节会是如此之美。

老者笑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老者说,南泉和尚看见僧人们争夺这只猫,心里实属不是滋味,就有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念头,挥刀把猫斩了,砍成两半。孩子,你觉得这个问题解决了吗?你说解决了,就是解决了,说没有解决呢,也是没有解决。后来赵州和尚回来了啊,就为这只猫可惜不已。他把他的鞋子脱了下来,放到自己头上。南泉和尚便感慨,如果当时赵州你在,那猫就不用死了。

来,孩子,把树叶放到你头上。

我照着老者跟着做,把树叶放到了头上。突然,一阵风把我头上的树叶吹走。我朝风的方向看去,姜登云一头长发站在前方,我发觉,他与我的模样竟是那么的像。

老者说,孩子,快追,快追上去。

我向树叶掉落的方向奔跑,慢慢的,我在追逐树叶的过程中变成了被风吹走的树叶。我随着风掉落在马背上,我又与马融为一体。我看见姜登云就在不远的前方,我奔跑着,奔跑着。

姜登云重新掌握了驭马术,他追上一触即散的男孩,拉他上马背。赶在时间流逝前带他看到那些精彩绝伦的画面:夏日的清凉微风,扭脚后云南白药的药香味,大海鲜活的生命力,台风天下那些永远笑脸的充气玩偶,在莲花中央永不熄灭的火,他永远在那跳着只有他孤芳自赏的舞蹈。

老家伙,你又变得年轻了,我们继续往前跑,驾,驾,我们继续往前,就是那,对,对,没错,就是那。以后该叫你小伙计了,不对,不太贴切,让我想想以后该叫你啥好呢,嗯想不出来,管他叫你啥呢,驾,驾,我想现在不用再多说些什么,你自然会明白的。

山谷中传来一阵阵姜登云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姜登云跳出了山谷,他就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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