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地坛

不知是不是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在某个不期然的时间,闯入你的心田,埋下一颗诗意的种子。从此,哪怕你走遍了天涯海角,阅尽了万水千山,还总时不时地想起它,心中始终为它预留一份牵挂。

在我,这个地方就是地坛。

地坛

结识地坛,自然是因为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记得那年是高二,在高考的压力下,生活里已没有了其他色彩,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题海和考上大学出人头地的欲望。一日,偶然翻书,看到了《我与地坛》,一下被那至美的文字和素朴的哲思所吸引了。我乃理科生,本对文学无感,但读完《我与地坛》,心里竟萦绕了一种挥之不去的情愫,夹杂了隐隐的惆怅、淡淡的寂寥和浓浓的感动。

合上书卷,我情不自禁地望向窗外,九月的秋风正抚动了杨叶,碧蓝的天空高远而辽阔。

我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去看看地坛。

午后的阳光

后来,虽去过几次北京,但要么时间仓促,要么有朋友相陪,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我想,寻访地坛,如果不是一个人,如果不是闲散了心,那就宁肯不去。

2017年9月,我到北京出差,住在朝阳公园附近。当时,因对方的工作没有准备好,我有了一天的空余时间。机会来了,我立即查找地坛的位置,竟距离不到十公里。于是,骑上共享单车,向地坛出发!

在地坛门(其实是一个大牌坊)外的林荫道上,我停下单车,坐下来,重温一遍《我与地坛》。不急,为了一个最美好的相遇,值得再做一些情感的铺垫。况且,有时候,约会之前的等待和兴奋,不是比约会本身更美好吗?

在午后的阳光里,我走入了地坛。地坛很朴实,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大殿高堂,如果不是方正的祭坛和赭红的围墙,你会以为它仅是一个普通的公园。这让我想起一个庶出的皇子,从小在民间长大,虽然有着皇家的血统,却透着市井吕巷的平实和忠厚,因为他不离百姓。

地坛虽朴实,却不失历史的厚重,一路走去,不时有苍松古柏,傲然而立,或见斑驳的青瓦,静静地穿过历史,诉说着百年悲笑。

曲径通幽

走在这古朴的园子里,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史铁生当年摇着轮椅进入的是天坛,很可能不会有《我与天坛》,因为天坛太雄丽了,雄丽得远离了人间烟火,它是帝王的,是国家的,是民族的,但不可能是“我”的。面对天坛,我们只能仰视,而仰视的结果,只好敬而远之。如果是朝阳公园呢?好像也不行。因为与地坛比,它少了历史的沧桑与安祥,就像我们受了伤,可以找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去哭诉和宣泄,不需老人说什么,只消一个深邃的眼神,或一个慈祥的微笑,就能为我们抚平创伤。而朝阳公园,只能算一个靓丽的少男或少女,可以分享生命的欢乐,却难以倾诉人生的磨难和悲伤。

追寻着史铁生的足迹,我来到了祭坛东侧的小路上。小路长长的,两侧的松树浓密葱郁,在路的上方遮出一线蓝天。我拿出手机拍照,正好看到一只蜘蛛在头顶上方,蛛网横跨左右,它扒在网上一动不动,悠闲地望着天空,像一个自在的国王。

自在的国王

这是史铁生与那个热爱唱歌的小伙子相遇无言的小路吧?这是史铁生凝望那个优雅的中年女工程师的背影的小路吧?这是史铁生拿着秒表兴奋地为那个最有天赋的长跑家朋友计时的小路吧?而今,小路上的人都去哪儿了呢?他们交了好运了吗?他们仍素雅依旧吗?他们对这世界的愤懑释怀了吗?当我一遍遍地索问答案时,我听见那答案对我说:“不要去找他们了,他们一直未曾离开,此时正与你擦肩而过。变的是时光,不变的是生命和生活。”

那就别再追问,过好当下吧,就像史铁生说的,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我们不妨努力活着试试看,看能活出怎样的精彩。

但我仍有牵挂。我一直想着那个小姑娘,那个智力有些障碍,在树下捡拾“小灯笼”的女孩。第一次读完《我与地坛》后,我脑海里就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场景:在小姑娘和她哥哥玩耍的地方,必有几棵合欢树,合欢树下,必是平整的黄土地面,地面上是零星的树叶和野草,中间夹杂着红色的合欢花……

因此,等我走到南墙旁边的路上,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我想尽快找到“斋宫西边的小路”,去验证我的想法。结果到了斋宫西面时,却发现完全不似我的想象,那儿只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我想,过了这么多年,这里定然发生了很大变化。不管怎样,我还是想保留之前的想象,那是一个美如童话的场景,可惜我不会画画。

但愿那个小姑娘能一直活在我所构想的美好世界里,能一直有一个爱她和保护她的哥哥,有各种各样的“小灯笼”陪伴着她。

这时,我才发现,这里的每一棵树都贴了一张铭牌,铭牌上标明了领养这棵树的家庭和领养期限。这个创意和做法真美。

“领养一棵树”,不需做过多的联想,单单这五个字,就足够浪漫与温馨了。隔三差五,带家人来到公园,看看这个老朋友,浇浇水,修修枝。从此,树成了家的一员,家融入了树的年轮,人与树建立了一种亲情,这是人与自然最大的和谐。

转眼夕阳西下,我已绕着地坛转了一大圈。红色的晚霞将金辉铺在琉璃瓦上,古树在微风中摇曳,地坛微笑着看着我,我也微笑着向地坛告别,仿佛前世的老友。

后来,我还时时想起地坛,时时追忆地坛的宁静。有一天,我翻看史铁生的散文,他在另一篇文章中告诉我:很多人看过《我与地坛》后,都去地坛寻找安静,但是,地坛已不是过去的地坛,“我想,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

告别地坛整整一年后,我来到东莞樟木头,开始了另一段旅行——在安静中寻找“地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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