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木屋

现在常回忆过去

        朋友毒丈夫说

        常回忆的时候就已经老了

        我还没老

        心态也不见得老了

        可就是常想起以前的事

        情不自禁

        我归咎于百无聊赖

        或许寂寞了

        远离老家十多里之遥的大山深处,有一间精致的木屋,所谓精致,只是我自己心里的感觉。那是堂叔在85年修建的。木屋除屋顶外,几乎全部是用木板钉做的,静立于林中一向阳山坡上,冬冷夏凉,门前有一溪流终年流淌。

当年,堂叔在县唯一的重点中学读书,天资聪慧,酷爱读书,据说年年考第一,本应是60年代的天之骄子,可其父(吾三叔公)曾在国民党统治时期担任过什么劳什子联防大队长,出身不正,以致命运多殊,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被剥夺。后来,有文化的堂叔被村中小学聘为老师。

80年代初,随着农村包产到户政策的实施,村中农业生产起了巨大的变化。村里有一片集体拥有的山林,由于近乎无人看管,常遭贼人盗伐木材。为维护集体的利益,村中决定搞护林承包制,可良久却无人承包。思虑再三,堂叔毅然辞去了当年令众人羡慕的教师之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和叹息声中做了看林人。

承包的第一天,堂叔便带齐斧头镰刀餐具等物,独自一人,与狗为伴,跋山涉水,劈山开道,遇水修桥,早出晚归,风餐露宿。堂叔经地理分析后,在密林中觅得一向阳山坡,确定为木屋开基之所。记得读初二时,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我和堂弟去帮堂叔修建木屋,那天木屋终于完工,大家异常的高兴。

不日,堂叔便用竹筒引来山泉水,直达小厨房;在木屋两侧,刀耕火种,开辟了两片小菜园,种下了许多青菜瓜果:白菜、辣椒、西红柿、葱、蒜、豆角、黄瓜、苦瓜、丝瓜、南瓜··· 精心浇灌,不愁无菜下锅。菜园里常年翠绿,欣欣向荣,惹人怜爱。

山林里树木繁多,可只有一两种树木较值钱。为了生计,堂叔实施了种养香菇木耳的计划,先是砍下了许多苦楝树和铁树,摆于溪流两侧阴凉处,种植菌引,偶尔要浇水,月余光阴,树干上便长满了木耳,后是挖来许多枫树头,种植香菇。熟香菇是用温火隔一层铁皮烤熟的,烤香菇的时候,芳香满屋,香飘一里。经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后,堂叔的生活由此而改善。

在初中的暑假和寒假中,我便常去堂叔的木屋,帮手劳作,摘香菇,采木耳,松菜地。在木屋的岁月里,学会了许多营生,苦并快乐着,喝着木屋旁竹筒里流出的清冽山泉水,大口撮着从菜园里刚采摘的黄瓜,更可回味的是锅里鲜甜嫩滑的香菇木耳 。木屋的饭菜真香,吃斋或者吃干饭也能三碗不过岗。

堂叔常在羊肠小道隐蔽处下套,有时能套住倒霉的野兔、小野猪等猎物。碰巧的话,我也能打打牙祭,自是回味无穷,于今已难觅此口福。

算来,我断断续续在木屋里共住过7个晚上,基本是星期六去,星期天回家。深山深处,木屋的晚上,清静无比,耳畔传来的是自己的呼吸声和山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夏天,偶尔会传来阵阵的蛙鸣和数声山鸟啼,冬天,只闻北风呜呜,异常凄清。据说山上有野兽,有青竹蛇、眼镜蛇。怕不怕?当然有点,好在有条大黄狗在木屋前站岗,倒能安心睡去。一个人在木屋里,那肯定是孤单的,也易滋生孤独。可我直至今天,也想不明白堂叔为何能忍耐这难耐的孤独,孤单地在这木屋度过了漫长的一段时光。

想起了在木屋里,曾有一次濒临困境。那天,堂叔外出了,我和两个堂兄弟来到了木屋。忙活了一上午,饥寒交迫下,准备点火做饭,却发现火柴盒里只剩下一根火柴,三人都紧张起来,后三人在屋角围成一堆,随着“咔嚓”一声,谢谢天阿公,终点燃了火种,得以有喷香的饭菜吃,有滚水喝。下午,我们在一竹林处发现了一条箭猪(一种小型野生动物)没入窟窿中,三人均很兴奋,决定开挖,挖到后就回家。于是三人轮流开泥排土,挥汗如雨,可树根、竹根盘根错节,苦干了三个小时,挖了两米深,仍不见箭猪的迹象。此时天空寞寞向昏暗,清冷的上弦月已爬上了山顶,一阵寒风吹来,顿感身体跟着一阵哆嗦,伴着饥肠辘辘。还是收档吧。在木屋的门前,三人面面相视,炉中还有火种么??用树枝小心翼翼的拔弄,用竹筒轻轻地吹,茅草终于燃着了!末路途穷?真有点那感觉。篝火中,我们吃着烤熟的番薯芋头,简单冲洗,颇感劳累,片刻便如死猪般沉沉入睡,一夜无话。

回首年少时,玩心太重,不怎务正业,这正业无非是读书。晚上和假期,基本是不做作业的,老找小人书或小说看,可那是很难找到。由于成绩尚好,父母便不怎管我。跟许多同学相比,我自由得多,亦彷徨,无什理想,所以父母能允许我常到木屋。

        木屋的四季分明,色彩斑斓。春来铁树开花,山花烂漫,夏来青山隐隐,郁郁葱葱,秋来五彩斑斓,落叶遍地,冬来枫叶吐丹,斑驳迷离,肃杀苍凉。

堂叔对我们说,山外的百里之遥,是省会广州,还有深圳,北极星下,便是首都北京。那时无知,竟一时恍惚,亦有几丝向往,渴望能早日走出小县城到外面闯荡。

沐浴在冬日暖阳中,立起衣领,半靠在木屋向阳处,呆看山外青山,天高云淡,红叶飘舞,落日斜阳,聆听身边溪水叮咚唱,任心绪杂乱飞扬。

        在梦里我再度回到林中木屋,再度徘徊故乡木屋的山水之间,在木屋的高岗上来一句: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呀回头·····

淡淡的忧郁,淡淡的感伤,淡淡的记忆。多少落寞惆

怅,随秋风飘荡,遗忘在林间木屋的小路上。

轻轻的,静静的

光阴在流逝,青春在流逝,木屋在流逝

        生命就这样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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