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马克杯】
这个马克杯我买了很久了,偶尔工作事务多,我就用它泡泡咖啡,刺激一下精神。
今天闲来无事,想喝咖啡了,就开始烧水、冲调,很快一杯速溶咖啡就新鲜出“杯”了。
轻抿了一口,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吐出一口浊气,我敲了敲杯子,说,咱俩聊聊?
怎么,有烦心事?马克杯清脆的声音很是入耳。
我眯了眯眼,说,还行吧。
屁话,刘震云说了,一个人找另一个人,一句话找另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孤独。你都开始找杯子聊天了,这也叫还行?
我笑了笑。什么时候杯子也知道什么叫孤独了?怕不是搞笑哦。
搞笑就搞笑吧,聊正事,又看上哪个妹子啦?正面上啊,怕什么?我印象里的子御可不是这么怂的。
我拿过杯子,酌了一口,让热浪在嘴里翻滚了几下,没搭腔。
房里一下子沉积了下来,杯子瞬间觉得它离我很遥远,遥远到我和它像是隔着一块屏幕在对视,我在这头的世界,它在那头的世界。
喂,你哑巴了。叫我出来又不说话,很累的呢。终于是杯子先开口了。
我看了看它,闭上了眼,慵懒地蜷缩在椅子上。待杯子快忍不住开口骂我的时候,说,如果你摔碎了,你觉得我会扔了你吗?
杯子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
扔不扔其实无所谓,不过你应该会买个新的杯子。杯子说。
新的杯子?是个好主意,不过我可能不会再泡咖啡了,或者可以泡点……
我管你泡什么,杯子无情地打断了我,买新的杯子这件事是一定会发生的,用来泡什么反而不那么重要,不是吗?
有道理。我把杯中的咖啡一次性倾倒到了腹中,所以我尽量不让你摔碎吧。
行吧,不过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的,杯子说话开始变哲理了。
这我清楚,不过,到时候再说,我拿起杯子,走向洗手间,打算洗干净它。
嗯,到时候再说,杯子把我的话复述了一遍,没有再开口。
我用热水和毛巾冲刷擦拭好了杯子,它很干净,像新买来了一样。闻一闻,似乎还有一些咖啡味,我摇了摇头。
从此我再也没把它拿出来过。
【三部曲-真花与假花】
我失恋了,倒也不算失恋,只是暗恋了一个女生很久,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摊牌,她拒绝了。表白嘛,无非就是成与不成的事。其实我也早就做好准备了,不过真发生这个情况了,我又有些招架不住。
回到家,我烦闷地把她没有接受的那束玫瑰花扔到装着塑料玫瑰的花瓶里,疲倦地倒在了懒人椅子上,无声地点起了一根烟,臃肿的房间里渐渐变得烟雾弥漫,昏暗的灯光也稍稍转向朦胧。
怎么了?这么颓废?是塑料花的声音。
换成平时,我或许会回应它个一两句,但今天我可真不想搭理它这个话痨。
新来的,你知道什么不?沉默了一分钟,它把目光转向了玫瑰花。
别提了,我都被带回来了,还不够明显吗?玫瑰花的语气很平淡,似乎事不关己。
他表白了?
他表白了。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真没用。
真没用。
听着他俩的评判,恼怒的我把手里的烟头朝花瓶扔了过去。“铛!”的一声,几点火星在碰撞的瞬间四散开来。两朵花立马闭口不谈了。
我又点起了一根根烟,一口口地抽,一口口地吐出烟雾,想把一切的思绪都泯灭在我吐出的烟雾中,任由烟雾的氤氲,发散。
良久,我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把烟头掐灭,怔怔地看着花瓶中的两朵花,有些出神。
你们说,我哪里差了?我开口了。
我觉得哪里都还算过得去。塑料花撇了撇嘴。
我了解不多,不过对你的印象还不错。这是玫瑰花的中肯评价。
那怎么……就这样了?
你习惯了卑微,买什么玫瑰,还不如直截了当正面刚呢。塑料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倒认为买我没错,不过真不能卑微,这点我赞同。玫瑰花点了点头。
我脑袋还是很懵,像是里面装了许多不该出现的东西。
你们说,我还有机会吗?我试着问了下。
这次是玫瑰花先开的口:不会了,我明天就要枯萎了,感情也一样。
还是我这种塑料花实在,嘿嘿,这感情啊,应该像塑料花一样,成吨批发才对。
我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摸烟盒,里面空空的。道了声晦气,澡也不洗就上了床,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玫瑰花枯萎凋零了,塑料花依然挺拔美丽。
子御,这哥们说让你厚葬它。塑料花开口了。
我看了看塑料花,又看了看玫瑰花,点了点头。
我出了城,把它埋葬在了一个向阳坡,下面有一条小溪,挺美丽的一个地方,还给他立了块碑,上书“子御好友玫瑰花之墓”。
我又伸手进口袋去摸烟,没有摸到,忘记昨晚我已经抽完了,真是难受。
我坐在玫瑰花的墓碑旁,看着我立起的那个土包,似乎里面葬着我对昨天表白的女生的爱,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掉了下来。
我无声地擦拭了眼泪,起了起身,鉴别了一下方向,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谢你。
我貌似确凿听见了玫瑰花在我身后道的谢。
我没回头,礼貌性地回了句话:
有空回来看你的,放心。
有空,有空就来。
【三部曲-信】
“期待你的回信。
祝愿: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子御
xx年xx月xx日”
落笔署下日期后,我将火漆炉里的蜡烛点燃,把我尘封多年的火漆勺架在上面,拧开那刚从书架旮旯里扒出来的蜡粒盒盖子。
待火漆勺预热好,我扔了三五粒蜡粒放在勺里,任由它在里面融化,我又重新拿起了这封刚写好的信,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语气词句的问题以后,松了口气。
上次这么郑重是啥时候了?我都以为你忘了有他们呢。
这是信笺发出的调侃,但我没打算搭理他,转身去书架上找信封。我记得上次写信多买了几个,应该还有残留。
怎么了?
这次又是给谁写信?
什么年代了你还写信?
有用吗?
我跟你说啊,现在得......
等我在书架哪个抽屉底下找出信封后,实在受不了了。
够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屋里只剩下跳动的烛光在起舞。
我将信笺一丝不苟地装进信封里,将信封的开口折好,在信封上面写上了寄收信人及地址,贴好邮票后,便怔怔地看着火漆勺中蜡粒的融化。
分不清是多久,在蜡粒快融尽时,信笺再一次开口了。
时代变了,你知道吗?
我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你也可以变变的。
那我除了信,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呢?我难得地反问了一句。
等我想想啊,你可以......他的声音慢慢变小,最终弱不可闻。
我笑了,你看,你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我只是对你不太熟悉而已!
我写了几百封信了,这还不熟悉?他的反击实在太苍白无力,使我忍俊不禁。
他没有再说话,像是生气了。
蜡粒融化好了,我将火漆勺里的它轻轻倒在信封的封口处,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火漆印章,缓缓地放了上去,生怕有丝毫差错,如同在完成一件精细的雕刻。
其实,他说的没错。这是火漆印章的声音。
我闭上了眼,用手背揉了揉眉心。
等蜡凝固,我将火漆印章拿开,拿起信封,仔细端详火漆印,恩,很好看。
其实我挺佩服你的。信封有些震动,这是信笺的声音。
恩?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能写信的人不多了。
我第一次写信的时候你也说过。
是吗?我忘了。
没事,我还记得。
那你能把之前的那些都寄出去吗?
我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写都写了,不寄出去不是糟蹋了?火漆印章又开口了。
就是就是。这是火漆勺和火漆炉的还有蜡粒们的附和声。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试试吧。
他们没有再开口。
第二天,我背了半书包的信去了邮局,将他们集体扔到了邮筒里。
这次我真挺佩服你的。几十封信同时开口,将整个邮筒震得嗡嗡作响。
谢谢。
我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逃也似地离开了邮局,然后在当天就搬了家。
因为这样,没人会知道我是否有回信,包括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