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二十五:佳人玩春,来旺醉谤

灯节过后,很快就是清明节了。春天人们容易犯困,这一天,西门庆被应伯爵、孙寡嘴邀请去郊游去了,吴月娘在家没事,就邀请众太太在家玩春,消消春困。吴月娘请人在家中院子扎了一架秋千,同众姐妹玩耍。潘金莲与众不同,邀请孟玉楼两人打起了立秋千,就是两个人站在秋千上打,这样子危险系数明显提高了很多,吴月娘担心安全问题,特意叮嘱在上面不能笑,一笑容易腿软,腿一软就容易出事了。但是玩耍哪有不笑的道理?潘金莲和孟玉楼在站在秋千上笑成一块,果不其然,秋千的板滑,她们穿的又是高底鞋,差点把两个人从上面甩下来。不一会陈敬济来了,吴月娘说丫头们力气小,让陈敬济来送秋千。陈敬济拨步撩衣,好不殷勤,那秋千飞起半空,犹若飞仙。后来,轮到丫头们玩,倒是宋蕙莲打得一手好秋千,她手挽彩绳,身子在板上站得直挺挺的,也不用人推送,就可以飞得老高,又稳稳的飞下来,书中说“端的却是飞仙一般,甚可人爱”。

本书类似这样轻快美好的场景描写数量不多,作者往往将其安排在一段紧张或者快节奏的情节之后,这样安排能使小说节奏暂时缓下来,读者紧绷的神经也可以稍微得到舒缓。虽说此书意在揭露明末社会的种种黑暗与弊端,但也是世情小说,明末社会尽管已开始万劫不复,但百姓生活中的美好场景也时有出现,这又似乎寄托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无比向往。

读到此种场景,每每都可以猜到接下来又有较为紧张与快节奏的情节描写了。

来旺儿去杭州出差,很快半年时间就到了。回到清河县,来旺儿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去找孙雪娥,看到孙雪娥在堂屋门首,向她做了个揖,孙雪娥则是满脸堆笑,对来旺儿就是一顿嘘寒问暖。对于这样的描写,很容易让人猜到这两人的关系不一般,那么读者就该纳闷了,他们是什么关系?从前面的情节可以知道,在潘金莲还没嫁给西门庆的时候,西门庆就已经收了孙雪娥作为第四房太太,但是孙雪娥作为一个厨房主管,基本上是不会得到西门庆的宠幸的,所以孙雪娥名义上是四太太,实际上却是守着活寡的状态。虽说在所有太太中,论才情论样貌丽质,孙雪娥都是排在最后面,但是至少相比于其他普通妇女,她还是有些姿色的,毕竟也是风月场上的老大西门庆看上过的女人。再加上她在二十多岁,正是血气正盛的时候就守了活寡,少了男人的相伴精神和肉体上不免会有难以忍受的寂寞。这样一来,孙雪娥和来旺偷在一起也就可以理解了。再加之在这个家中,孙雪娥的地位有时甚至还不如一个使女,经常受到西门庆的打骂,以此作为一种报复西门庆的行为,自己在心理上也会比较平衡。

两人喝了一会茶,来旺问起他老婆宋蕙莲怎么不在灶上干活,原来他不知道他老婆已经早就不是以前的宋蕙莲了。孙雪娥冷笑了一声,说道:“你老婆哪还是以前的样子,每天就和大娘房里的人玩在一起,怎么还肯上灶干活。”来旺正待要问,正好吴月娘从花园里回来,就先拜了吴月娘,被赏了两壶酒,晚夕又到西门庆处汇报工作,又被赏了赶脚银两和五两盘缠。原来这来旺背地里还给孙雪娥带了手信,两方绫汗巾,两只装花膝裤,四匣杭州粉和二十个胭脂,而自己的老婆却没有。孙雪娥则把来旺老婆如何和西门庆勾搭,玉箫怎么当线人,潘金莲又是怎么挑唆,西门庆又给了宋蕙莲多少衣布财物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来旺。这里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细节,就是事实上潘金莲时没有挑唆宋蕙莲和西门庆在一起,反而是加以阻止,她反对还来不及呢。那么孙雪娥为什么要栽赃潘金莲呢?我们知道西门庆的后宫集团是有分派别的,李娇儿和孙雪娥是一派,孟玉楼、潘金莲和李瓶儿是对立的一派,吴月娘是中间派。两派斗争由来已久,特别是潘金莲更是成为众矢之的,说到底孙雪娥这样做也是在借机发泄,把来旺的愤怒往潘金莲身上引。来旺听了,记在心中。

晚夕,来旺吃了酒,回家后借着酒意,打开箱子质问宋蕙莲那匹蓝缎子哪里来的,起初宋蕙莲还想顶嘴,来旺对宋蕙莲一顿拳脚,最后宋蕙莲编了个谎说是三娘看她穿着紫色外套,又借了玉箫的裙子穿,见她可怜才送给她做衣服的,几句话说得来旺哑口无言。

隔日,来旺又喝多了,和众人在前面痛骂西门庆,连带把潘金莲害死亲夫,如今又挑唆西门庆偷了他老婆一起骂了出来,不知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嘴巴不受控制,扬言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还要把潘金莲也一起结果了。他是一时嘴快了,没曾想隔墙有耳,这些话被另外一个小厮来兴听到了。来兴、来旺都是西门庆手下跑腿办事的小厮,由于西门庆与宋蕙莲的关系,慢慢地将生意都安排给了来兴,故来兴对来旺怀恨在心,与之不睦,当下听到这些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搞垮来旺的机会,马上就到潘金莲房里打小报告。来兴说来旺吃得醉稀稀的,在前面骂西门庆和潘金莲,又说西门庆打发他不在家,偷了他老婆,潘金莲怎么挑唆,让他们在房里过夜,最后说来旺已经磨好了刀,要结果了西门庆和潘金莲。

潘金莲听后大怒,“粉面通红,银牙咬碎”,这个愤怒,一方面是来自来旺的骂和威胁,但是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来自于对宋蕙莲的愤怒,我们一路看过来,宋蕙莲处处在和潘金莲作对,更是在元宵之夜在众人面前使她难堪,当时潘金莲的沉默是在蓄势准备反击,现在来兴这么一挑逗,终于要反击了。

当夜,潘金莲在房间里面“云鬟不整,睡揾香腮,哭的眼坏坏的”,女人的夺命三招“一哭二闹三上吊”,西门庆已有几次着了此道,看到潘金莲如此梨花带雨,自然问其所以然,潘金莲带着哭腔把来兴的话复述了一遍,又说西门庆和来旺老婆厮混,怎么要把她潘金莲的命也搭进去。潘金莲嫌事情还不够大,又将孙雪娥和来旺的事情说了出来。西门庆不是很相信,找来来兴对质,又问了吴月娘丫头小玉,他们说的都和潘金莲说的相差不大,不觉心中怒火熊熊,把孙雪娥狠狠打了一顿,多亏吴月娘劝阻,最后没收了孙雪娥的头面衣服,打入厨房,再也不得见人。孙雪娥真是惨啊。

西门庆又到后面,开始盘问宋蕙莲,但是她闪烁其词,说自己的老公即使喝了酒,也没有那个胆量说那个话,又问西门庆是听了谁的谗言。西门庆只得实话是来兴儿告诉的。宋蕙莲又使出三寸不烂之舌,说是来兴看来旺夺了他的生意,才说这些胡话来陷害他的,叫西门庆不要相信,又叫西门庆给来旺儿一些本钱让他做生意,然后打发他去外地,这样她和西门庆又可以在一起了。西门庆经常被妇人们的话支得团团转,当下就答应了,有心让他与盐商王四峰上东京央蔡太师人情,又还要他押送生辰扛去,待回来再教他领一千两银子,同主管往杭州做买卖。这件事很快就被潘金莲知道了,潘金莲自然不会让宋蕙莲得逞,对西门庆说:“宋蕙莲这么做就是在护着她老公,来旺早就放了狠话,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你如果要贪图这个女人,我也无所谓,但是来旺怎么处理你可要想好了,你把他留在家里,就是个祸患;你把他支出去做生意,那家伙早就和你离心离德了,还会老老实实给你做生意吗?说不准哪天卷了本钱跑路。反正你也想要那女人,不如就先处理了来旺儿,常言道‘剪草若除根,萌芽再不生’,这样你也可以省了一份心,那个女人也可以死心塌地地对你了。”

表面上看,潘金莲的这一招相当肤浅,但是读了往后的情节之后,我们才会发现其深思熟虑之处。这只是其计谋的第一步。同时,在这一段说辞之中,潘金莲的策略性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没有回避西门庆和宋蕙莲的关系,反而是借他们俩的关系来施计谋,如果西门庆和宋蕙莲想继续在一起,就要先处理掉她身边的男人。潘金莲从西门庆的角度为其着想,解除了西门庆的戒心,试想一下,如果潘金莲一开始就说你们俩不能在一起,后面的话西门庆还会听吗?这一席话,说的西门庆是“如醉方醒”。

正是:数语拨开君子路,片言提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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