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人吴奉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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觅食醉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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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人说起他,都用“怪”字形容。可能因为他太过于不修边幅却又就职于白领行业。常年不洗的衬衣生生穿成了黑领。头型保持着八十年代的偏分,可能为了证明还未中年谢顶,任凭打绺的头发散发着馊油味儿,他也置若罔闻。春夏就着两件立领运动衫,背后早起了俩烟头大的窟窿。秋冬一件加绒防风衣,一件灰褐夹克,捂到春分。从来也只见他穿两双鞋,一双方头酱黑色单皮鞋,一双白色泛烟黄的运动鞋。

都说吴奉尚不至于这么穷酸吧。好歹也在金融部门工作,上下班公交倒地铁就算了,四十来岁的人从来都问别人借钱,自己身上从来只有一张公交卡。他的穷酸味儿,不仅来自外在,还真实的存在于空气中。相隔两三米便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有人是人未到,声先到。他是人未到,味儿先到。

 跟他同时代的同事,不是早跳槽不干,就是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只有他被单位往这挪往那儿挤,像坨橡皮泥似的,被捏的怪模怪样,却又紧贴不放。别以为吴奉尚是那种默默无声的“螺丝钉”,他除了味儿大,声儿也大。听说他在上级部门时,就和办公室主任三天两头吵,接到同行电话,还在办公里绘声绘色的复述经过。气的主任向上级领导打报告。恰逢新部门成立,领导大笔一挥,以专家身份把他“请”去了新的部门。其实去新部门的也不止他一个,以前同科室的老李,小杨都去了新部门。作为部门“元老”又是上级单位派下来的,多少也领个头衔。老李干了三年就成部门总经理,小杨也聘了个资深经理,只有吴奉尚光杆司令一个,只能和新来的大学生套近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没什么本事,所以不受重视。其实老吴才是这个圈子的专家。早年间就被派遣去过,欧洲,纽约,日本。在澳门也待了两年。他倒是申请过想留在香港,可惜最后被拒绝,灰溜溜的回到原单位。

老吴工作能力没什么问题。大家都觉得是他情商太低才会活的这么狼狈。升迁了的老李自从成了单位一把手,再没正眼瞧过老吴。新单位平均年龄28岁,上四十五的也就五个人,除了老吴,全在管理岗。老吴也抱怨,“这破单位,发的什么钱,这个月就这点吗?这怎么活”。常在厕所门口碰到抽完烟的他,目光呆滞,形态臃肿,佝偻着背不看人也不看路的往前走。像不知道方向一般迷蒙前行。

新来的年轻人会主动的叫他“吴老师”,他高兴时,点头示意。心情不好时跟没听见似的,擦肩而过。老吴的存在和不存在对大家来说毫不在意。

“吴老师今天来上班了吗?”

”没有吧,我都没听到他打电话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指导别人投资,操心孩子上学,跟母亲犟嘴,甚至跟前同事八卦。都是他来上班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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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上班有事儿做事,没事儿打游戏。也不是年轻人玩儿的游戏,全是电脑自带的扑克牌游戏。他全神贯注的玩,累了就脱鞋,翘到办公桌上继续玩。坐他四周的女生,对他呲之以鼻,路过也绕远。老吴不在意这些,他最在意的是,工资发了多少?按时发了没?女儿读书怎么样?什么时候能见女儿?股票和理财基金哪个更好?他甚至不用信用卡,他怕利息太高。

年轻人开他玩笑,吴老师怎么不在单位旁边买房啊?怎么不开车上班啊?老吴很认真的回答“这边房价太高啊,买不起哦买不起。开车做什么?还嫌不够堵吗?开车多花钱啊,我现在坐公交和地铁,又快又节约,你们一天就知道花钱啊花钱,我每天账户上能进账一元钱,你们行吗?”

以为老吴穷吗?老吴比单位大多数人经济条件都好。他是本地人,在市中心有两三套房子,还有待拆迁的。家中三姊妹,他是老幺。俩个姐姐都很能干,听说还是处级。他是幺弟,是家里最聪明的幺弟,读书最好,读的最多,一读就是研究生。还公派出国。年轻的老吴很春风得意,受领导重视,受老母亲疼爱。连恋爱结婚都一帆风顺。据说老婆是同单位的“一枝花”,那时他们在一起也算得上郎才女貌了。

可惜,结婚几年孩子才上幼儿园,老吴便离了婚。跟着老母亲住,大姐还要回家给他们做饭。老吴从来不提老婆。但常念叨他女儿。“我家闺女都一米四了,长的高,随了我”。“期中考试,作文得了第一名,她啊,数学不行,写作还可以,可以培养一下”。“我那天给她买了个熊,一米一哦,好大嘛,她应该喜欢哦。下次见面拿给她”。

处的久的同事都知道,老吴最疼他女儿。现在中考难考,考不上城里的高中,只能去郊县读。老吴不想女儿去郊县的高中。天天盘算着怎么才能让女儿进本市高中。同事打趣说“吴老师,不行就读私立学校吧,花点钱,说不定还能出国呢。” 老吴撅着嘴,认真的考虑着,“读私立也不是不行,但就是封闭,要住校不晓得她惯不惯。出国?这么小还是算了。我打算她大一点,选个喜欢的专业,再出去。国外也不见得就好,我待过知道。出去镀金也要看自己是啥材料,歪货回来用用就拉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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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说这话是有底气的,他就是个块好材料。想当年还是特派去的纽约,驻地企业对他赞不绝口,是他不想待在纽约想全球各地都去看看。现在他提的最多的也是,看看别人德国,美国的系统,就是比我们的好。自己不知道检讨,还花冤枉钱去创新,尽创造些狗屎回来。

一把手的老李对他虽不待见,但也不招惹。相安无事的等他退休。心情好的时候,老吴会口无遮拦的说,你们李总算什么东西。当年也是我的手下。是我带她进这行的。我们听听也就罢了,谁还去纠结为什么老吴没一官半职呢?但听说老吴以前就为谋个一官半职抑郁了很多年。

老吴说话冲,在办公室听到他和前妻对话也是“我给闺女的钱 ,你收到没有?收到也回个话。” 他前妻估计也不待见他。他冲电话那头嚷道“我的事不要你管,我现在好的很,单位哪个敢管我?不当官怎么了,不当官我也活的潇洒自在。我不跟你说,你把电话给闺女。”老吴脾气坏,但对女儿却百般温柔“想吃什么跟爸爸说,下周爸爸带你去。什么?要考试啦?下周要补习啊?那爸爸等你。不急,等你下课嘛。不吃饭?那补习费爸爸给你出,什么时候拿给你。打给你妈账上?好好。我回头就打”

放下电话,老吴自言自语,“中学生那么多补习,累死人了。教学体制改了八百年了,也不见个好。小孩子太辛苦了,太辛苦了”

他从来不需要和别人对话,他自己个儿就能营造交流空间。老吴也很少在单位吃一两次饭,再晚也给老母亲打电话说“我要回来吃饭啊,给我留一碗,你们吃你们的,我回来自己热热就行。”

老吴最期待的就是退休,干了二三十年的工作,早想休息休息了。可是,等他退休还有二十年呢。他又咒骂起制度,和自己不走时运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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