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窗

        那个夏天，由于身体原因， 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学生我的讲台，转岗到科室工作，不愿，不甘，但也无奈。

      我的办公地点是办公楼二楼最西头，一个60多平方米的综合办公室，屋子正中间摆放着一个椭圆形会议桌,平时少有人用，只有学校考试分发试卷,或者开会才会使用的桌椅，寂寞地落着灰尘，仿佛我那颗落寞的心。紧靠南墙，是三个用隔板隔开的办公区域，三个人分属两个科室，各自忙着不同类的工作。办公楼是一座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楼，南北两面的窗子很大，光线通透，太阳明晃晃的照进屋里，很亮堂，但和相邻的办公室相比，冬冷夏热的特点还是比较明显。透过大玻璃窗，校园景物多收眼底，美丽的花架长廊,距离我的办公室直线距离也不过10米，满架凌霄花藤蔓相互缠绕，层层叠叠，碧绿的叶子密不透风，很多枝条从架子上垂下来，花架像一把长方形的巨大伞盖，蔟簇凌霄花鲜艳夺目，像红艳艳的小喇叭，张扬着夏的热烈和激情。橙黄颜色搭配的教学楼成了花架的背景，橙色环形跑道一侧的高杆月季，花朵明艳，像一排高大的花盆儿，与花架长廊一西一东，形成校园的两条花带。校园不大，也是色彩明艳一副画。

      可是，白天很多时间里我不能观看室外的景物，盛夏炙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透窗而入，晃得人不敢睁眼，我不得不拉上窗帘，但一层布窗帘哪能完全阻挡夏的强大气势，虽开着空调，靠南窗的办公区域仍有点燥热，这是所有西晒房子的共同特点。一天早上，我开窗通风，发现一小段黄绿枝芽出现在我的窗口，顺着芽枝寻看，才知是从一楼墙根攀缘而上的凌霄花。在这炎热的夏天，嫩得发亮的叶芽让人感到一丝绿意，一丝清润，一丝欣喜。第二天再看， 嫩条竟又长出了半尺高，微微突出的茎结处成对伸出叶茎，卵形叶子也舒展开来，在这酷热的季节里，展示着它的努力，尽情张扬着生命的力！我忽然有了一种期盼：绿影婆娑，花开满框的窗下，我临窗而坐，绿阴铺身，清凉在心。我怀揣着小心思每天观察窗口的凌霄花枝，它以我想不到的速度生长着，藤枝越来越粗壮，叶子越来越宽，越来越大，几天功夫，这根枝条已经达到了窗的半腰位置，而且藤结上长出短短的須爪一一气根，它就是凭借那些气根攀墙而上到达二楼，牢牢地抓住窗边的墙缝抓住了窗框！ 藤条的上端还长出了黄豆一般大小的绿色浅橙色花蕾！随后的日子里，我不断发现有细嫩的藤枝攀缘上来，贴在窗子的两边墙上和窗框上，像几个捉迷藏的稚气孩童，在你不经意间闪现出来，给你个惊喜，更像顽皮的孩子率性而为，有的贴在墙上，有的贴在玻璃框子上，有的“爪子”扎进了窗框缝隙里。我知道它们的力量，怕它们弄坏了窗框，就把它们归拢到窗口周围，让它们攀附在窗子周围的墙上。它们就又像调教过的孩子一样，乖乖地贴在砖墙缝上了。攀上来的藤枝越来越多，叶子越来越密，长长枝条悬挂于窗的上沿，成了稀疏的绿帘。花蕾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鼓胀，孕蕾早的已经红颜展露含苞欲放了，我的窗子“镶了”一框自然灵动的花边，俨然一个大画框了，室外的一切都进入了画框之中。高大挺拔的白杨，苍翠傲然的青松，郁郁葱葱的桂花树，花架长廊，花坛，教学楼，跑道……直到秋深冬至，花谢叶落，只留下窗子周围粗细不等的藤条紧紧的抓住墙缝，和冷寂的冬天一起沉默和等待。

    春风是个神奇的魔术师，它所到之地，万物复苏，生机勃勃，植物结束了“冬眠”，恣意生长，办公室窗口四周的凌霄花藤也仿佛苏醒了，攒足了劲发芽伸枝展叶，在和煦的阳光下闪着白绿的光，所有的枝条都探向窗口，窗口上方的枝条更多了，伸展下来，形成一道绿色的帘，枝枝叶叶在我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儿，随风晃动，绘成一幅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春去夏来，那些凌霄花枝陆续出蕾开花，今天艳红的“喇叭”花亮在窗子左边，明儿右边又红亮一簇，不仅给我的窗户装上了明艳的豪华画框，也变成了绿色环保的窗帘。而且，这“窗帘”的画随季节而变化：春天，蔷薇花如瀑如雪如云流香四溢的时节，窗口的凌霄花枝是它浓浓的绿框。长长的夏季，窗口的凌霄花和花架上的凌霄花相互映衬，是立体的图画。透过窗口看花坛、树木，楼房也都镶上了自然明丽的花边，最平常的景和物也有了不一样的景象。最让我惊喜的是我不再需要拉上窗帘遮挡炙热的阳光，花阴布满办公桌面，我在这花阴下工作，心情随着摇曳的花阴而摇曳，清凉舒适。有时抬头看阳光下凌霄花清晰的叶脉，看花枝缝隙漏下细碎的光影，看梅花形状的五瓣橙红花瓣，看豆角样的青青果荚，看凌霄花映衬下的高天碧空，清心宁静，清闲自在，便觉远离尘嚣繁杂超然物外了。

      窗口的凌霄花从春末开到秋初，花窗不断装饰着室外的景物，也妆点着我的心情，直到雁叫长空，西风凛冽， 窗口的凌霄花叶像蝶一样随风飘落，有的去寻它的根，有的落在了我的窗台，和我作短暂的告别。光光的枝条上挂着或深或浅褐色种荚，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而四周的粗细枝条则像龙蛇一般缠绕一起紧紧抓住墙缝，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春暖花开。

    窗口的凌霄花枝，有时也会牵引我的思绪，引发我的联想。想起舒婷《致橡树》中的诗句：“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凌霄花作了橡树的对比物，用来表达作者平等独立自强的爱情观。20多年前我第一次教学生朗诵这首诗时，还没有见过凌霄花，只能通过词典里抽象的文字描述想象凌霄花的形和色。后来亲眼见到了一面高达6层楼的凌霄花墙，我才真正看到了凌霄花强大的攀缘能力。古人也留下不少描写凌霄花的诗句，“天风摇曳宝花垂，花下仙人住翠微。一夜新枝香焙暖，旋薰金缕绿罗衣。”就很美好，很惬意。至于宋人贾昌期诗"披云似有凌云志，向日宁无捧日心。珍重青松好依托，直从平地起千寻。"宋人杨绘的"直绕枝干凌霄去，犹有根源与地平。不道花依他树发，强攀红日斗修明。"就是对凌霄花的直接赞美了。其实，从物性上说，自然界的植物，无所谓美丑优劣，人根据自己的需求把它们分成了三六九等，花木有本性，人赋之感情，古今一理。于我而言，一窗凌霄花虽是平常小景，却滋养了我的眼睛，也美丽了我的心情，是我记忆中永不褪色的风景。

    也许因为凌霄花窗，我总是想起那段愉快的时光，也许是那段愉快的时光，让我更加想念我的凌霄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