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霞回家

这天厂里休班一天,阿霞准备回家一趟。其实,她这个决定是前一天晚上定下的。快一个月了,没顾上也不想回那个让她五味杂陈的村子和她那个家,更不忍探望却又令她日思夜想的母亲和三岁的儿子。所有的一切,在她看来,难受!

一大早,阿霞起床洗漱完毕,草草吃了点东西,又在厂里做了核酸检测,就急匆匆约了同事骑车载她回家。


其实,休班一天,她都不想回家,因为时间不够,下午就得返回来。她前晚和组长请了假,组长不是很情愿。她就想,那就抓紧时间回家看看,下午赶回来吧!毕竟,如果强行多休一天,就按旷工处理了,损失几百块钱呢。


崇山峻岭中,同事骑着破旧的摩托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颠簸着。她的心也随着路况颠簸着。唉!不想回也得回呀,那是我的老家我的暂时的避风港,那里有我的至亲啊!她心酸酸的。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她那个已经没落的村子。村子里的年轻人早已搬迁到山外的镇上,就剩下老人和留守儿童了。那些房子和街道,破败不堪,惨不忍睹……回想起村子昔日的热闹和乡情,如今逆境的她,怎么也找不到“荣归故里”的感觉。

进了村,他让同事停下车,进了村里唯一的小卖铺,给孩子买了各种各样的小吃的,一大包。又和那个难缠的店主老太婆费了口舌,才买了一箱七十五块钱的酸奶。这些东西,花了她一百二十五块钱,够半个月的饭卡钱了。她觉得值呀!


“闺女,好长时间没见,你现在在哪里啦?”一个张开嘴就是大黑洞的老汉问她。


“哦,伯,我现在在外面上班啦,一月了没回来看我妈和娃。您身体还可以啊?”阿霞亲切地问老汉。


一旁的也是只剩两颗又长又黄的大门牙的老汉接了腔:“哈哈,那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我们这把老骨头就是等死队。你们年轻人在外头拼命,是敢死队。那些一大早锻炼的,是怕死队,哈哈……”


阿霞觉得可笑,笑了,眼角有了泪花。




到了家大门外,其实哪里有大门呀?所谓的大门,就是两侧一人高的石头垛子,中间是仅有二尺宽的过道可以进院子的,连真正的门也没有!村里大多数民居都是这样,虽然看似没门,人心里却有无形的门。所以,从来没发生过入户偷盗。


在院子外的大槐树下,邻居婶婶在悠闲地坐着。看见她,就打招呼:霞,回来了?你妈跟娃在这里!婶婶指着槐树下的坐石上的母亲和娃,高兴地大声说:快回吧,闺女回来看你了!狗蛋,你妈回来了!


阿霞急忙跑过去,看见娃,想一把把娃搂起来,可娃恐慌地叫喊着躲闪着,不让她碰。她知道,娃一时认不得她了,她的心在滴血!


“你看你怕不怕!也不知能挣多少钱,一月多都不回来,真是走的千乡百里了?你不认你妈了也不认娃了?!”阿霞妈在一旁也是佯装地数落她。

娃被她妈引回了屋,她赶紧把给娃买的一大包零食倒出来,诱逗着娃。娃好不容易才退前缩后到了她跟前,她趁势一把抱住娃,再也不肯松开,亲了个够。


“妈,你看!你也不给娃洗洗衣服,看脏的成小讨吃的啦!”她一边责怪她妈,一边脱掉娃的那件印着“干饭人”的小短袖,就要准备洗。


阿霞妈不乐意了,就委屈地发牢骚:“啊呀!谁没给你娃洗?我就不管他?一天起来就围着他一人了,你倒躲个自在……”


“妈,你看你,还生气了,我也是说说嘛!辛苦了我的好妈妈!”阿霞笑着说着,赶紧给她妈戴高帽,并拿出五张大红毛爷爷。“妈,你拿着,下月我就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回来收秋,多给你点,别舍不得花。”


阿霞妈接过去,开玩笑说:“五百块钱就淹了我的心了?再说,我是哪里爱花钱的?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再说了,咱这鬼地方,想花也没处花,剃头都得走三四里去山下。”


一说剃头,阿霞才看到娃的头发长了。于是,搬过高凳子,站在凳子上,把衣柜上的电动理发剪拿下来,开始给娃剃头。


给娃剃着头,任凭她怎么逗娃,娃还是害羞认生。阿霞妈见状,就说:“你别怨娃这样,你就没看见村里还有几个娃这么大的娃娃们?都搬走了,娃也没个小伙伴……”阿霞心酸了,亲了一下娃,说:“过个一半年,我娃也要去镇上了,去那里上学,再不回这鬼地方!”阿霞想起村里那些清一色的黄土泥和麦糠筑就的胡基房就来气。就想着明年赶紧把在镇上买的楼房装修了先住进。

娃在屋安生地玩着,阿霞和她妈在破旧的厨房张罗午饭。娘俩就说不完的话,她妈把村里近来发生的新闻八卦给她发布了个没完。说着说着就说起自家事,娘俩就抬起了杠。


“妈!你就是不听话!我让你别种地了你偏要种,就不怕把你累病了?明年别种了!再不听话我断了你的财路,让你把你那粮吃了就行!”阿霞抱怨她妈。


她妈不乐意了,就反驳道:“你看你才出去几天就忘了本,土农民图农民,没了土哪能是农民?都不种地,我看你能把钱吃了活命不能!”


阿霞再不抬杠,偷偷抹眼泪,想起刚才她妈让她看看自己的体检报告,看有毛病没有。她接过一看,各种数据都不足或超标,最可怕的是,“肝部囊肿”四个字犹如四颗炸弹!可她强作镇定对她妈说一切正常,我妈身体好着呢……




午饭是拉面,自家种的南瓜茄子菜。阿霞吃了几口问同事好吃吗?同事违心地说好吃,其实同事下惯了馆子和路边摊,觉得口味不好。阿霞说好吃就行,我妈做的饭是最好吃的!同事听了,一口气吃了两碗,才觉得格外香。

一会儿,阿霞妈又顶着烈日摘了一颗自家种的大西瓜,回来切开招待她和同事吃。阿霞看着大块朵硕吃着新鲜西瓜的同事,问:怎么样?比菜市场卖的比起来?同事就竖起大拇指,顾不上说话,嘴角流出鲜红的瓜汁,好半天才说:太好了!口感就是不一样!我也算尝到真正的无公害绿色食品了,哦不是,是绿色水果。


午后的村子,是那样寂静地可怕。几只狗懒洋洋睡在墙根,见了生人,都懒得起来狂吠几声。


到了下午四点,阿霞得返回二十里外的厂里了,依依不舍地把娃抱了亲、亲了抱。“听姥姥的话,妈妈再回来给你买好多玩具好多好吃的!”她认真地对儿子说。


告别母亲和儿子,摩托车载着阿霞在村道上留下一溜灰尘……


“今天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不知你难受不,反正我心里不舒服。”同事说。


阿霞苦笑着说:“再不舒服,我也得回来,虽然真的不想回来,因为看见这里的一切,再想想现在的自己,也不舒服!”

你可能感兴趣的:(阿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