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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旧闻

三日后。


大渊之森。


灵泉内,面如冠玉的男子静坐于水中,身上覆着一层薄冰。周遭白泽氤氲,偶尔可见几点微茫闪耀。


这乃是人主帝朝曦在此恢复法力的情景。


倏地月明,浮动在灵泉之上的白泽一下子汇集到朝曦的体内,觉醒的仙力乍然起势,将四周的老树带的一震,便见泉水似纱而皱,树叶簌簌而落。


朝曦慢慢睁开眼,同时身上的冰壳开始皲裂,纷纷脱落。他自水中一跃而起,稳稳立于水面。衣袍似避水似的不带一丝水珠。


雾气腾腾,冷人肌骨,朝曦蹙了眉,素手轻轻一甩。


风至,雾散。


直到现在,朝曦回想起那件事依旧心里窝着些火……


“尊者身兼重任,还是于灵泉先行修养恢复周身法力的好,若是擅动,怕是会无端牵累了祖媞神。”


彼时朝曦正浸于灵泉专心调息,因懒与再同连宋此等人费口舌,故直接漠视了他的话。


然下一瞬,一层薄冰随即覆盖了朝曦周身,并且迅速的由中间向四周扩散,整个瑞气腾腾的灵泉被冰封住。


一旁的粟及眨巴着眼睛,呆了一下。回头还未开口,连宋便已转身像是打算走了。


连宋见粟及欲言又止,淡淡道,“要留下护法吗?”


短短几字,一个问句,没有诘责的意思,却让粟及不由打了个冷颤。


“不好打扰人主,还是不用了。”


说罢,连宋已然消失在原地,粟及看着空旷的树林,估摸连宋是已经回了平安城,才略微放松些。


他方才疑的是对了。


连宋在洞中那番姿态果真是尚未发泄完的。这人主朝曦又不知何故,竟颇能撺掇起一贯沉稳有持的水神殿下的火气,真不愧是洪荒的人族之主!


但朝曦不大清楚,这位水神殿下一贯是不吃亏的性子。被人如此冒犯,纵使是掐了他七寸之处,连宋都是会想办法不动声色的扳回一局。


而且看连宋同朝曦谈条件的样子,貌似并不是特别惧怕这位几十万岁高龄的祖媞神使,怕是结梁子什么的也不会太在乎。


这趁着人主封印初解,灵泉刚刚疏通周身经络灵识之时,抬手便冰冻了人主……不得不说,这甚是符合连宋的一贯做派。


粟及叹了口气,走前,无奈冲灵泉恭敬拜了一拜。


朝曦想的没粟及这么多,他只是惊讶以及气愤于连宋的无耻行径。


每每想起这人以后还会是祖媞的命定夫婿,他心里的撺起来的火就不由得更旺了几分。


本来法力恢复后,朝曦最想做的第一件是就是去收拾一顿这个无知竖子。但后来理智硬生生压住了这个想法……他早已不是横冲直撞、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成为人主的一路上让他学会了太多,早就晓得一时意气争不得的道理。


现在……没什么比成玉更重要了。


且不说朝曦的记忆重回脑海,他更加渴慕祖媞,单说他苏醒后,发觉离当初通衢之阵已过去几十万年之久,就不由得惊出一身汗。他知道祖媞献祭后是托生凡世修习人格,知道当初冥主与少绾为祖媞准备了十七具凡躯,但他并不清楚这是祖媞的第几世,亦或是祖媞还有几次机会。


十花楼。


自打成玉和亲去往乌素滩,十花楼就失了生气。


朱瑾晓得这情劫乃是成玉最后一大要命的劫难,所以除了陪嫁随侍的梨响,他也亲自跟了过去。按照姚黄与朱瑾的合计,为保万一,和亲一途也该带上姚黄。但蓇蓉的出现,二人不约而同的改变了主意。


当年通衢之阵后,因各种机缘,姑瑶的神使们几乎都再未怎么见过面。依先前众位女神的安排,守在祖媞每一世身边的只有早就商议好的瑾花殷临。不到万一紧急的情况,殷临绝不会主动联系他们,加剧祖媞暴露的风险。


蓇蓉是十几年前就被静安王爷起百花楼时找到的,但不知何故,灵气异常的蓇蓉并没有被敬安王爷请入百花楼,反而被送到了国寺主持慧行大师的手中,被安排成有朝一日成玉远嫁外邦时的护佑。


这一切,只能解释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命劫的化解,并不是人多就可以帮上忙的。反而很可能会因为一众神祇的聚集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所以姚黄通盘考虑,还是决定留在十花楼,毕竟留下智商成谜的紫优昙,独自照看满楼其他尚未化形的奇花异草一事,就连成玉也颇不放心,忧心忡忡。


除此之外,姚黄还被安排了个重要任务。


一个口信,留于人主帝朝曦。


姚黄初听有些云里雾里,人主?南蛮古墓里那位?


然听了朱瑾的吐露季明枫是人主帝朝曦转世一事之后,稍加思量,便立刻反应了过来。朱瑾是担心这一世凡世太过热闹,命数有变,帝朝曦会有醒来的万一。


多亏姚黄作为花中帝王,平日里见识够广,思路理顺后,很快就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若是这封口信拦不住人主该如何?”


朱瑾一怔,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倒也正常。”苦笑了下,“他若是能被拦住,河西便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


今日一早,姚黄拎起一个小布包就出了门,费了不少功夫,找到一条小巷子里的一处梅花小院,院门口上书三个大字——“万言斋”。


成玉走前特意叮嘱过,要在这天定时定点的去交货,才能见到人,拿到钱。姚黄颇有些感慨,不曾想一帮小家伙建立的王都第一代写课业的非法组织万言斋居然还像模像样的。离开梅花小院时,几个白净少年还对成玉无限期告假表示十分惋惜,还关切了好几句,问玉小公子何时才能重出江湖。


姚黄笑着说不好说,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想到成玉走了这么久还能让十花楼的账房进上一笔,就有些惆怅。踏着回忆,姚黄一步步走回了十花楼,然甫一进门,就是一愣。


彼时,紫优昙正呆呆地看着地上碎了的蛐蛐罐,神色满是慌张。一抬头看见刚进来的姚黄,慌张更甚了。一旁,是不知何时来了十花楼的季明枫,看着突然掉在地上摔碎的蛐蛐罐,狐疑地环顾了四周。四下无人,见姚黄突然出现,一时有些不知如何解释,也是有些紧张。


姚黄扫了一眼,大致明白现在是怎样一个局面。


季明枫不出意外是来找成玉的,至于一旁的紫优昙,不想也知道它是又忘了自己化形不久根基不稳,除了成玉和他们这些花妖没谁能看见他。光顾着和季明枫解释,还打碎了一个蛐蛐罐。


还是那个成玉特别宝贝,曾冒着被朱瑾关十天禁闭的巨大风险,去赌场一个通宵凑钱淘换来的鳝鱼黄蛐蛐罐。


强按下扶额的冲动,姚黄面无表情地冲紫优昙甩袖,紫优昙身上顿时覆着一层白芒。紫优昙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自己是个别人看不见的花妖的事实,方才季明枫是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的。


朝曦看着屋子里突然现出身形的紫优昙,并没有被吓一跳,“化形的花妖?对了,百花楼里自是会有花妖化形的。”


说罢,看向了才进门的姚黄。他看的出姚黄也是花妖,但就凭他能让别人看到这点,他定然不是个普通花妖。


姚黄方才只是匆匆一瞥,现下细细看,之前普通的凡人季明枫,如今竟是瑞气腾腾。


他现在是谁已经毋庸置疑了。


姚黄正声,停下来看了朝曦半晌,“敢问来者,是丽川世子,还是洪荒人主?”


“吾名,朝曦。”


若是季明枫,定不会知晓人主名讳,这样一来,眼前此人的身份便算是确定了。


语毕,姚黄神态庄重,随即抬手一揖,“花帝姚黄,见过人主。”


“无需如此。”朝曦止住姚黄的客套,直奔主题,“我且问你,成玉和亲一事究竟怎么回事?”朝曦虚扶起姚黄,焦急问道。未进平安城,他就听来往行人说起过红玉郡主和亲一事,一路上绘声绘色。


见姚黄有些犹豫,朝曦立即看向了一旁的紫优昙。


紫优昙是方才被姚黄那番给吓住了。


被普及过成玉和朱瑾的真实身份后,他着实了解了他身边这些都是什么神仙,惊讶万分的他还曾想过去找成玉求证几句,被朱槿发觉这缺心眼的想法后,急忙拉住教育了一顿。为防止紫优昙哪次再突发奇想,朱瑾连着好几天没让紫优昙见过成玉。


朝曦急切的望着紫优昙,紫优昙也终是扛不住,“也没什么,上月廿六,皇帝宣花主进宫,说乌傩素同熙朝结盟,乌傩素向熙朝求取和亲,熙朝就派了花主。神君来的迟,仪仗都走了六七日了。”


朝曦闻言脸色一白,身形也是一晃,一副被打击甚深的模样,然下一刻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打起精神就打算抬腿向外走去。


“朱瑾临行前让我留口信于人主。”姚黄见状,迅速喊住了朝曦。见朝曦停下了脚步,揣摸出是要听的意思,慢慢道,“人主行事,莫忘河西。”


闻言,朝曦脸色又是一白,垂下头。默了许久,最后沉重的出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朝曦走后,紫优昙默默蹭到了姚黄的身后,问了句,“姚帝,河西是什么?”


“不曾听过,听朱瑾的意思像是个地名,估计是个曾经让人主栽跟头的地方吧。”姚黄看着朝曦离开的地方,思绪万千感叹道。


魔族。


南荒之地,连宋并不常来,只是偶尔九重天被烦的紧,便来走走。寻比较顺眼的魔君等下下棋,喝喝酒一类的。


神魔两族,自打洪荒创世以来,关系一直是有点微妙的。


打过,和过,这几年虽说明面上两族友好,但私下里防备彼此一个比一个上心。


身为神族掌军的重神,又是天族三殿下,连宋可以大摇大摆被魔族一路迎入南荒,但于情于理,来魔族都不该来的悄无声息。但这次,事关重大,连宋并未与任何人事先打过招呼。


一路匿好气泽与身形,连宋径直破开魔族南荒的结界,又悄无声息的补好。


多方打听,才找到了他想找的地方——荆越谷。


当初长依未成花主之前在魔族的住所,也是数万年前墨渊上神扔下红莲子的地方。


顺着一张地图,连宋来到了一处断崖,瀑布从上倾泻而下,崖下是一片茫茫无边的大河,崖上是一个孤零零的小草屋。


昔年,清罗君大醉之时,曾无意中和他吐露过一个消息,南荒荆越谷有一个喜怒无常的怪老头,传说是洪荒之时跟随过第一代魔君庆姜的魔将,心脏不好时常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寿命却长到熬死数任魔君,历经无数的世事沧桑,知道许多魔族的奇人异事。但脾气委实难琢磨,难以讨好,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在几万年前便落居在荆越谷的一处断崖,天天看着一条瀑布发呆。


连宋此行找的便是他。断崖之上的小草屋建在风口,看上去下一瞬就要被吹散的样子。连宋只一眼,就放弃了进去找找的冲动,转身向断崖走去。


瀑布水流湍急,几块突出的石头被天长日久的冲刷消磨了棱角,水石相击像,发出着万壑鸣雷。连宋看着倾泻而下的水流,隐隐瞧出几分不同寻常,突然问道,“水流掩盖下的就是七幽洞吗?”


早在他踏上这块断崖时,连宋就察觉出这里有人,在看他。


无人回答,如同此处只他一人再无生息,连宋似是并不在意无人回他,回身看向了小草屋,随手飞湍瀑流中几个水滴就化为冰锥打了过去。


一个黑影突然现身,神情竟是有点稀奇,“白泽?你是神族?”


连宋不置可否,看着被打回来的冰锥,抬手一挥就又化为水流,自行汇入了瀑布。“我来找定居在这片断崖上的人。”


“我是我是,你是不是神族的?”对方不知为何,对这点颇为在意。


“是,我来是想知道七百多年前发生在荆越谷的一些事。”连宋不紧不慢,表明着自己的来意。


黑袍老者细细打量着连宋,突然笑了笑,“好说,发生在荆越谷的,没有老朽我没听过的。但三殿下想听……得付出些代价。”


连宋一怔,倒是没想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黑袍老者能一下知道他的身份。


“老朽也不是一开始就守着这七幽洞的,三殿下交好青罗君,来魔族赴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黑袍老者解释道。


连宋笑了笑,多了几分认真,“你且说来听听。”


闻言,黑袍老者一下换了种声音,颇为郑重,“老朽在四万年前曾丢失一样东西,丢在了黄泉。”


语毕,连宋手持黑扇敲打桌沿的手忽地一停。


凡届和神仙届,认知多有不同,但关于黄泉二字,却出现了难得的统一。


黄泉……乃死地。


“四万年前,冥司地动,连着魔界这荆越谷的地峡跟着一裂,老朽放在这条河里的东西顺着裂口就滑入了黄泉。”


“本君记得,黄泉有着洪荒的大封。”连宋淡声接道。并不是在质疑老者话语的真伪,只是他隐隐猜出老者的要求。既然涉及黄泉,他必须听到更多的细节。


“普通的物件自是落不到黄泉,但那样东西……叫化虚盒。”


连宋垂眸看不出神情,继续道,“化虚盒乃是洪荒灵宝之一,若是它,确有破开大封的可能。但化虚盒之功用和如今的无极镯并无太大出入,倒也无需太过痛惜。”连宋说着,不大有兴致的样子,一下一下敲着手中的扇子,“你记挂的不是盒子,而是盒子里的东西。”


一语中的,老者默了默。


连宋轻轻叹了口气,对方提出了黄泉却又有所隐瞒,显然顾忌不少。起身,还未跨出一步,便听到那人开了口。


“诶,罢了……化虚盒里的东西,留于九重天也是一归宿。”顿了顿,又道,“还请三殿下见谅,老朽方才并不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只是在想该从何说起,毕竟这个故事已经太久了。”


“你可以慢慢想,本君有时间。”


“不用了,本来也没多复杂……”老者顿了一顿,神情忽地显出前所未有的庄重,“敢问三殿下,可曾听过姑瑶神使,雪意神君?”


连宋一怔,抬眼正视老者,而后开始第一次真正打量起面前的人。几十万年过去,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听过祖媞名讳的神仙在八荒都不太多,更何况是关于祖媞神使雪意的往事?连宋隐约觉得,这老者接下来要说的事怕是不会比南冉古墓里所知的小了。


老者喝了口茶,润了嗓,“大概二十六万年前,那时还是洪荒。姑瑶神山,有一位仰光而化生的神尊,名为祖媞。神尊座下共有四位神使。一位,是人主帝朝曦,一位,是帝女桑雪意。洪荒末,随着学宫水沼泽分崩离析,八荒六合的五族混战。魔族纪年,庆姜君十一万三千八百零五年春,魔族向神族开战,意欲取捷径绕开仰关天险,直插神族在天姥山的要关腹地,这捷径便是凡世的一处名为河西的驰通峡干涸的险滩。庆姜魔君率十万魔兵本想打墨渊上神一个措手不及,没成想,却在这碰到了本该与妖族缠斗的人主帝朝曦。乱世即是凡有血气,皆有争心。人主朝曦与魔君庆姜,都是当时难得世出的人物,两军相对自是少不了刀剑相向,二十万大军在河西一片弹丸之地生生打了一月有余,河水被染的猩红,尸骨堆积如山。”


连宋点头,思绪像是飘到了当年的洪荒战场,“你说的很详细。”


“是啊,因为我就是当时魔族十万奇袭大军的一员。我这双手,也曾挽过烈弓,一箭……正中在人主心口。”察觉到连宋的惊异,他笑了笑,神情有些得意,接着道,“河西之战,本是一场不必打的战争。但一路高歌猛进不尝败绩的人主盲目轻了敌,桀骜不驯志在八荒的魔君庆姜强硬不肯服输,所以河西一直在打,彼此消耗,大有不死不休之势。后来魔君庆姜得知墨渊调兵的消息,出了一个有些阴险的招想速战速决,也就是偷袭。我射的箭从来百发百中,所以他选了我,而我……也想见识见识这位号称人族盼了数百年的光,究竟会不会陨落。”


连宋拨了两下扇坠上的红玉,细细揣摩了下“陨落”这个词,挑了挑眉。


“鸦羽箭,出自北荒流坡山七千里入海处最坚的寒冰木,本是为墨渊上神备着的,但事急从权,魔君庆姜把它拿给了我。最后,我不负所托把它射在了人主的心口。人主随即重伤难以应战,但我也因为此箭太过耗费心神,被人主反击的仙法震碎心脉,疼昏了过去。等再睁眼,就看到了我这一生的贵人,雪意神君。”


老者一顿,抚了抚心口,显得有些怀念与怅然,“他为我修补了心脉,把我从掉落的山涧带回了一个人族部族救治,且隐藏的很好。直到有一天,我才晓得他是来救治濒死的人主朝曦的姑瑶神使,原因是人主所中鸦羽箭重伤濒死,牵连了远在姑瑶神山的祖媞神,倘若不是恰好有少绾帝尊客居姑瑶,雪意神君连离开姑瑶的机会都没有。他定然看的出我那被震碎的心脉出自谁的手笔,也晓得那支要命的鸦羽箭牵连有多广,但他还是救了我。问及原因,他对我说……”老者嗓音微微听得出几分不可察的哽咽,“你在战场上拿刀的样子,我并未见过。我眼里的你,不过是之前挂在山涧一颗歪脖子老松上奄奄一息的死人罢了。神也好,魔也罢,我救了便不后悔。”


说完,老者就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赤诚纯良的善心之人,那时年少轻狂,伤好之后也不归队,愣是不怕死的上了姑瑶山,一根筋地想找到一次他伪善自私的一幕。一次我被发现,被一群花灵围攻,还是他来解了围,说我是来为他送婆娑果的。他好心好意,但我并不领情,依旧是照常来,只是那之后却是提着一篮子婆娑果再上的姑瑶山。提着果子上山,再提着篮子下山,他有时也会教我一些功法,我偶尔无聊也会学一学,慢慢的,就过去了快两百年,墨渊上神都快一统了八荒。直到一天,他让我带着一个该毁的盒子下了山,以后就再未见过。”


“那个盒子就是化虚盒,雪意神君说自己不想做后悔的事,所以违背祖媞神尊的意愿留下了它。但终究还是没有把它留在姑瑶神山。他曾说那里面装着的,是一批与神尊祖媞有关的文籍,兴许会是祖媞神尊在世间最后的踪迹。”


“那之后,听说是祖媞神同我魔族始祖少绾神为凡世双双献祭羽化,而雪意神君,也随之辞世。我也是后来才逐渐想通,雪意神君之所以把盒子留下并让我带走,兴许就是想着有朝一日,时光流逝,沧海桑田,若祖媞神在这八荒再无人知晓被遗忘,至少,还有盒子里的东西能证明神尊曾有血有肉地在世过。”


连宋一边快速消化着这些前所未闻的旧闻,一边顺着老者的思路思索着,“但你并没有保管好它。”


“我把它存到了荆越谷的深处,但却未想天意弄人,以致局面如此。”说到这,老人重重叹了口气,一下显得有些脆弱,“受恩于人,未曾报恩,受托于人,也不曾做到,惭愧!惭愧!”


连宋瞧得出老者的变化,但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自从解析出南冉古墓的信息,连宋所了解的都是些超越平日认知的事情,所以尽管方才这事委实让他惊讶万分,也迅速地接受并分析出了几条关键信息。确定事情泰半只真不假后,连宋最关心的无外乎化虚盒的文籍,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本君还不曾答应去黄泉取回化虚盒。”


老者一下吐露了深压在心底几十万年的秘密,显得轻松了些,“无妨,我预感自己来日无多,所以取回盒子三殿下可自行收存。三殿下也曾执掌军印,悬旌万里,老朽不怕三殿下言而无信,怕的只是三殿下不敢应允。”


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连宋借机提出了最大的问题,直视着老者,试探道,“黄泉乃冥司辖制的无天无地轮回湮灭之所,八荒死地,一入黄泉,终身修为化为虚有,再难回头。在你看来,本君是活的不耐烦吗?”


闻言,老人先是有些诧异,一瞬后便是一笑,有些诡异,“黄泉于四海八荒都是死地,但于九重天宫的龙族……却尚存一线生机。”


连宋默了默,静静看了老者许久。突然笑了笑,发觉面前这名不见经传的老者知道的委实不少,郑重其事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便是应下了。


“老朽心愿已了,那三殿下想知道什么呢?”


“九重天的花主长依,成仙之前,七百多年前便是生活在这荆越谷的,关于她,我都要知道。”


“哦,她啊……”老者依稀有些印象,“之前魔族核算荆越谷人口时,在官册上,她的一切就都被人抹掉了。当时以为长依成为花主,这是哪位神族的手笔,便也卖个面子未曾深究。荆越谷人员混杂,来去频繁,七百多年过去,当时与他们相识的人或生或死,也早就寻不到踪迹,所以具体情况已不可查。”


连宋此行只为探查长依,老者这一番话只是说有人抹去了长依在魔族的存在,除此以外都是不知道,但连宋并不着急,扇子依旧不时在手中敲打着,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


“不过长依有个弟弟,老朽曾见过。”老者自己续了杯茶,幽幽道。


另一边万里之遥,成玉的仪仗正在雪原上缓缓而行。


雪停了数日,按理该是仪仗趁此时加速赶上以免误了期限的,但李琰顾忌成玉,还是慢下了速度。


远方天际的群山潜行,忽地一处寒鸦飞起。这时,李琰喊停了整个队伍,休整队伍。


饱受车马之苦的成玉,此时才得以被梨响掺着出了马车。


朱瑾养成玉多注重康健二字,所以对成玉打小就一身男装往外蹦的行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致玉小公子骑马射箭蹴鞠无一不是行家里手。成玉平素也并不看重首饰一类,都是梨响在打理她那个妆匣子,平日多是简单一个发髻,一条发带一根簪子就出了门,只有进宫或是回静安王府祭拜时才会郑重穿戴些。


此时成玉还着那身厚重的婚服,头上的钗冠份量不减,因天气苦寒,还系了身厚厚的绸绒斗篷。车上晃悠了一路,饶是成玉也有些受不住。


梨响瞧了一路心疼不已,找来水,喂成玉喝了几口。


成玉站定缓了一会,就看见一队元武卫从仪仗的右侧驾马回来,领头之人下马后就快步行到李琰跟前,耳语了几句。


忽地一阵风起,梨响略微蹙了蹙眉,拉上了成玉披风的锦帽,“外面冷,还是回马车抱抱手炉吧。”


“你也闻到了对吗?”成玉眉眼含笑,没有接话,只是压了压锦帽防止漏风,喃喃道,“血腥气。”


梨响一愣,一向在说瞎话上没什么智慧的她再一次卡了壳。血腥气是随着那阵风一下子吹过来的,虽然不浓,但在这纯净的雪原尤为明显。这是刚才那队回来的元武卫身上的。


这时候,想也知道他们不是去打猎的。


果然……这路上并不太平。


还是朱瑾走了出来,安慰二人,“别想太多,放宽心。这位元武卫的将军李琰在亲卫军声名不小,十四年南境兵,熬出来的四年亲卫军守将,这路多不平整……都能走实了。”


路上不太平,但成玉一路却未见不太平,这位护送她的将军显然颇有本事。


成玉听着,偏头看向了一边的李琰,点了点头。


休整了一段时间,李琰打算再次出发,毕竟进度还是要赶的。


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元武卫全体立马戒备,却又在李琰的抬手示意下解除戒备。来人是一人一骑,是乌傩素的装扮。


马上之人是个年轻男子,眼神意外地澄明。他打马而来,速度虽快,却在成玉面前稳稳停下,只是掀起一阵风。他打量着仪仗冗长的队伍,扫视了一圈,并无任何敌意。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最显眼的成玉身上,嘴角一下漾出故人重逢似的欣喜,像是许久未见。


而成玉同时也在看着来人,眼神尽是探究之意。


“成玉?”


“敏达?”


二人同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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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太懂我为啥非要赶跨年,这该死的胜负欲啊Σ(ŎдŎ|||)ノノ

说些心里话。

首先,祝贺大家都顺利的度过了难熬且难忘的2020!

这一年,我们反思着弗洛伊德不幸背后的种族隔阂,震惊于弗莱曼尼事件的强国博弈。东非蝗灾、澳洲大火、新冠肆虐……这个世界今年跟抽疯了似的特别的不宁静,但我们都在很努力的活着。全国战备、高考延期、郭于道歉、股市熔断、巨星陨落、法德封城、川宝下台……我们见证着历史,多年之后这都将是我们不可多得的谈资,说到动情处,或许还会忍不住的哭出来。我们……是挺过2020的人啊!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还在,走的人虽然没有看到2021的曙光,但注定在另一个世界会看到更绚丽的风景,留下的人,则还需要继续向前看!

无论发生什么,都有理由相信明天会更好!

滚蛋吧!2020!

你好啊!2021!


(1月初有考试,14日放寒假后,开更应该就会正常,快的时候两三天,慢的话四五天。

老粉就比较熟悉我了,可能哪天长篇写着写着就又停了,主要是因为长篇确实比短篇累,瞻前顾后地看逻辑。不过前段日子把后面内容捋了一遍,大致每章提纲都列到结局。停的可能性很低,但如果停了一定会补个短的,一方面清理下便签的短篇库存,都写到婚后了实在有些多,一方面写出来试着冲下前十,虽然热度被我放凉了不大可能。

满血回归,希望尽一点微薄之力让咱们冷圈暖和点≧▽≦

话说有人注意到七姐鸽了吗?说好的年末呢……)


ps

反斯德哥尔摩的知名大作《掌中之物》,已在芒果独家开播。剧名《阳光之下》,其中小天使梁远泽是三叔扮演的!

(三叔也真是,低调归低调,咱好歹也要点流量,微博跟风官博不宣发,但好歹回个生日祝福啥的。看剧的时候都不敢认→_→)

最后一句,傅go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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