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21黄金三杰之忽必烈•上---无中生有的“非主流”大汗
小武犹豫道：“在蒙古帝国出现分裂的时候，旭烈兀为什么会支持忽必烈一方呢？你觉得这完全是因为利益吗？”
八角捋须笑道：“问得好！自己的利益当然是一方面，但是另一方面呢？也是因为旭烈兀觉得忽必烈肯定能赢。”
“虽然都是自己的亲兄弟，但是旭烈兀在心里评估了一下、觉得阿里不哥不是忽必烈的对手。”
小武道：“为什么呢？”
八角笑道：“既然都是黄金家族的杰出人士，又是一母同胞，旭烈兀和忽必烈同时参加了拔都的西征；又在蒙哥汗登位之时，二人同时成为了大哥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可见他二人都具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且彼此配合默契、了解深入。”
“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人身上有着很强的相似之处---其中忽必烈（Kublai）的造诣还要相对更高一些。”
小武奇道：“什么相似之处？难道阿里不哥（Ariq Boqa）身上没有？他跟此二人不也是一母同胞的弟兄？”
八角微笑道：“这还是得从蒙古的继承制度上着手忖度。说到底，排行老四和老六的忽必烈和旭烈兀，按照蒙古规矩、都是没有继承权的人！”
小武一点便透，道：“排行第七的阿里不哥，却幸运地成为了托雷最小的儿子！按照‘幼子守灶’的蒙古旧规，他才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生就有权继承托雷系的所有财产！”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无论是忽必烈、还是旭烈兀，哥俩都擅长自我奋斗、凭借外力，具有‘无中生有’之能，弥补本身实力不足的缺憾。其中，旭烈兀凭借第三次西征的调兵令，为自己网罗了相当的兵力---其中不乏正牌的蒙古军。”
“而忽必烈更加困难---独挑大梁、担当西征统帅的机会没轮到他；收并凉州、讨伐大理，也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或者异常艰苦的长征。”
“因此对忽必烈来说，用人之道历来是‘搭到篮里都是菜’---从来就没有条件对手下的能力和状况挑挑拣拣。而且实在地说，忽必烈手下的蒙古军数量极少，绝大部分是签军，能力参差不齐、忠诚度也很难说。”
小武这才皱起了眉头，沉思道：“这事儿也真奇怪，忽必烈手中的蒙古军人数不多---估计不会超过1到2个万人队。那他怎么会有信心，去争夺蒙古大汗之位呢？”
八角捋须微笑，道：“这就显示了忽必烈难以置信的控制能力！不然的话，以阿里不哥已得到绝大多数宗王支持（只除了两个哥哥）的现实，从蒙古高原直至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50万蒙古军将全归阿里不哥大汗调遣，剿灭忽必烈这个反叛者真是分分钟的事情！”
小武精神一振，睁大眼睛道：“那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忽必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八角捋须微笑，缓缓道：“首先，忽必烈精通各种语言，看起来谦恭下士；故凡是其统领过、合作过的各种势力，无不乐意为其所用。”
“在蒙哥大汗掌权的时候，忽必烈主要负责经略汉地。他沿袭木华黎的政策，大力使用投诚汉人；除了团结汉军的武力之外，任用的儒士幕僚也有相当数量。因此，木华黎、孛鲁父子一系的蒙古势力也自然而然归顺了他。”
小武笑道：“恐怕也是因为其本身实力弱小，不得不任用汉人吧？”
八角笑道：“在接管了凉州阔端（窝阔台系）的势力之后，忽必烈又得到了藏地的效忠。其后忽必烈奉命攻克大理，原国王段兴智被收降之后改任总管；委派同征大理的兀良合台镇守云南、同时监视段兴智，显然速不台的后代也跟他合作愉快。这样逐渐的，忽必烈的势力不断膨胀。”
“只是在忽必烈的麾下，似乎一直有个‘缺陷’---蒙古人相对较少；各族人士占居高位，大都自行其是、实行其本身制度！忽必烈对此并不计较、甚至有点纵容，然而一些守旧的蒙古跟脚官人却十分不满，于是接连向上‘打小报告’。”
小武哂笑道：“忽必烈是没有选择的---他手下天生就没有多少蒙古人，又要去统治那么多汉人、羌人、藏人、大理人的土地，不依靠各民族的士绅精英怎么行？那些指责他不维护蒙古特权的跟脚旧势力，其实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八角呵呵一笑，捋须道：“但是蒙哥汗的耳边被吹的风多了，对此也很有疑虑---大汗曾派人在关中（忽必烈的封地）设钩考局（专门查账的机关），查核陕西、河南的税赋。结果，忽必烈在当地委任的官员被罗织了罪状、消灭了许多。”
小武大惊，也陷入疑虑道：“这么说来，蒙哥和忽必烈是两条心啊？兄弟见面，岂不尴尬？”
八角点头哂笑道：“正是。蒙哥毕竟是全蒙古的大汗，按照旧规，根本不允许大批的别族人士管理各地。相对而言，恐怕阿里不哥同蒙哥之间的兄弟之心更接近些；毕竟阿里不哥可以继承大批的蒙古军队、做为自己的主要本钱。”
“说来有趣，在拖雷的四个儿子当中，蒙哥（老大）与阿里不哥（老七）的想法比较类似；忽必烈（老四）和旭烈兀（老六）的思想比较接近。这其实反映出了两条完全相反的基本国策和路线，当中有着不可调和的分歧。”
小武同意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当两者分歧明显之时，各族地方势力肯定会站在忽必烈那边，以使自身获取更多的利益。”
八角颔首道：“不错。但这种路线的成功完全依赖于---忽必烈必须是个强大的领导，而且还要等到合适的时机。”
“偏好不久以后，在蒙古大军全力进攻南宋的时候，蒙哥汗突然阵亡于重庆钓鱼城，这就给了忽必烈最好的机会。很多汉人儒士和幕僚也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便极力撺掇忽必烈北上争权---当仁不让、力行‘周公之事’（摄政）！”
小武点头赞道：“难怪很多汉人会支持忽必烈上位，原来这是翻身的唯一机会！若是阿里不哥即位当政，显然对各族只会剥削杀戮，绝不会分享同一杯羹！这里面的厉害关系，稍懂一点政治的人都看得十分明显。”
八角捋须呵呵笑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些汉人儒臣是想把忽必烈改造成‘荣誉汉人’；再以拥他为王的名义，全力击败以蒙古军队为主的阿里不哥势力。这样一来，未来建立的‘元朝’肯定会跟‘蒙古帝国’有所不同了。”
小武点头轻叹，佩服道：“这是在对蒙古政权进行‘偷换概念’啊！但在忽必烈和那些汉臣之间，也是一拍即合、完全两利的事情呀！”
八角捋须微笑道：“不过忽必烈十分有城府。他先是坚持伐宋必须要有成效---并不因蒙哥汗之死就立刻北撤；而是继续猛攻鄂州（武昌），迫使南宋求和。在此期间他又派人四方联络，看看支持自己的势力到底有多少。”
“一直到了第二年初（1260年1月），在汉臣们的不断催促下（同时也串联了许多方助力），又接到了阿里不哥动向的密报（忽必烈妻子暗地传信），同时南宋方面终于求和，忽必烈‘方才’下定决心要北上接任大汗。就在达成蒙宋合议的当天，忽必烈大军以最快速度北返，也没心思去管南宋是否会履行合约条件。”
小武叹道：“此人确实能忍，而且善能等待时机成熟。”
八角点头道：“仅仅几天时间，忽必烈北上大军的前锋飞速来到了河北一带，立即宣布将阿里不哥刚刚征集的许多民兵就地解散。”
小武讶道：“这是为何？”
八角微笑道：“阿里不哥本打算在召开大呼拉尔会议、正式接任大汗以后，立即率领大军南下灭宋，为蒙哥汗报仇。他也是以此名义凝聚蒙古人心、获取各方支持的---所以他预先四处征兵，做好再次大规模征宋的战争准备。”
“然而忽必烈半路上横叉了一杠子，借机解散刚刚拉来的壮丁，正好一举两得：既打击了阿里不哥的势力，又使得北方汉地的百姓民心大悦。与此同时，朝鲜国王恰好派人前来归降，东道诸王（东北）也对忽必烈表示了好感。”
“随后，忽必烈也宣布要召开大呼拉尔会议。在那段时间里，在和林与开平这两座大城市中，几乎是同时召开了两个大呼拉尔会议！蒙古宗王们分成了两组，也分别‘选举’出了两个大汗---分别是阿里不哥和忽必烈。”
小武大笑，道：“双方肯定都说对方是叛逆。那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了！”
八角哂笑道：“不错。而且大呼拉尔会议从此面临着不复权威的法理挑战。况且忽必烈根本是在汉地的边缘（上都开平）、而不是在蒙古高原的核心地带召开了大呼拉尔会议。”
小武道：“接着那就是一场大战了？阿里不哥的战斗力怎么样？”
八角捋须微笑道：“阿里不哥在北、忽必烈在南---这场南北大战爆发以后，东线和西线都有激烈战事，显然短时间内无法分出彻底的胜负。”
“但是不管怎么说，阿里不哥毕竟拥有许多个蒙古万人队，其作战能力是可想而知的。而且，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都出动大军支持他，战斗力数值还得加高不少。”
小武讶道：“你是说阿里不哥占了上风？”
八角笑道：“也没这么简单。当时只除了金帐汗国的别儿哥，暂时把目光放在了伊尔汗国的旭烈兀身上，无法分兵东进；整个蒙古以及亚洲，都无法置身于这场争夺的影响之外。”
“总体上可以这么看---金帐汗国与伊尔汗国的战斗力互相抵消；忽必烈这边却必须1Vs3，独对阿里不哥、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挑战。”
小武点了点头，笑道：“当蒙哥大汗死于重庆合川的钓鱼城下之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之死竟然是给蒙古帝国划上了句号！而且蒙古五大部分，竟然会捉对厮杀、不死不休！”
八角笑道：“即使是蒙哥汗的遗愿---杀光重庆钓鱼城里的人为他报仇，最终也没有人去执行。大汗的遗命最终被取消，可见就是忽必烈改变了历史---之后只有元朝，再无蒙古帝国了。”
“不过回到当时的大战，先从西面的陕甘地区爆发。忽必烈令维吾尔人忻都（汉名廉希宪）去说服汪良臣扼守延安城，并防范黄河沿岸。”
“随后当六盘山一带支持阿里不哥的蒙古大军西渡黄河之后，两军在甘州（甘肃张掖）大战。汪良臣所部趁着大风沙、绕行敌后夹击，大破敌军并将对方几个首领全部俘斩，西线战事遂迅速告捷！”
小武讶道：“这个汪良臣又是谁？”
八角笑道：“汪良臣是汪德臣的四弟，汪世显的儿子。再加上其大哥汪忠臣、和弟弟汪佐臣、汪清臣，都是大元重臣，所以汪家成为了忽必烈的‘西天一柱’。为了拉拢汪家，忽必烈大笔一挥，将陇州汪氏改为蒙古汪古部人，享受跟脚官人待遇，世守陇蜀秦之地。”
小武汗道：“忽必烈这也太实用主义了吧！”
八角捋须笑道：“东面的战事规模更大，两军的统帅则由忽必烈和阿里不哥亲自领衔出马。”
“结果两军相遇了之后，第一战没能打起来---原因是两军的先锋部队都是蒙古人，而且以前还是彼此亲近的同部落人士。”
小武大笑道：“结果两路蒙古军在阵前非但没有打仗，反而拉起家常来了，是吧？”
八角捻须嘿嘿笑道：“没错。双方第一日没打起来，便各自休战。但是忽必烈连夜调动了7万汉军前来，偷偷替换了部队。”
“在第二天开战的时候，阿里不哥一方以为情况会和前次差不多，所以没有太认真准备。”
“没想到对面的军队根本不是昨天的蒙古军，而是史天泽、郭侃、张柔等人率领的汉军精锐。由于汉军战斗力出色且蓄谋已久，阿里不哥一方被迅速打垮！”
小武笑道：“阿里不哥意外吃了一瘪呀。后来又如何？”
八角微笑道：“阿里不哥见形势不妙，就发挥蒙古军善跑的特长，全军远遁漠北。如此一来，忽必烈也是无可奈何，无力远追并消灭之。因为若追到了很远的北方，则蒙古骑兵占据了地利，很可能反过来包围歼灭了汉军。”
小武讶道：“那这个战争岂不是不会终结了？”
八角笑道：“但是忽必烈的幕僚又想出了一个天才的计谋---于是新皇帝下令元朝范围内任何人不得同阿里不哥的北方领地进行任何贸易，否则处斩。这是在世界历史上首次大规模运用的‘经济制裁’和‘全面物资禁运’！”
小武奇道：“忽必烈竟然懂得经济制裁？”
八角捋须道：“忽必烈走南闯北，深知各处的虚实，包括汉藏地区有何物产；当然也知道蒙古高原物资短缺。只要让阿里不哥的大军什么物资都得不到，就连制造武器都没得法子。”
小武讶道：“你是说蒙古高原没有金属么？但就算中原对他们禁运，阿里不哥不可以从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去搞金属么？”
八角大笑道：“可是不管做什么都是要钱的。阿里不哥空有庞大的军队，可就是没有钱。于是忽必烈让元朝大军守卫各处关键要地，令阿里不哥的军队无法南下掳掠；或者就算暂时抢到手，也无法带回北方。”
“另一方面，西线的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屡次出兵，也被元朝打得损兵折将，捞不到任何好处，不免向阿里不哥讨要军饷。阿里不哥不但没钱给，反而因为自己也缺乏物资，派兵去抢掠了察合台汗国的百姓。”
小武连连点头，笑道：“这下子，阿里不哥和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的联盟也崩溃了。都是没钱惹的祸呀！”
八角笑道：“忽必烈很懂战争和经济的交互意义。在全面禁运的压力下，五年之后，察合台汗国倒向了元朝，阿里不哥势力集团终于崩溃了。”
“这样，在精通文武两道、两手都在抓、两手都很硬的情况下，忽必烈终于歼灭了阿里不哥、并吞了其领地（原蒙古帝国核心地带），也坐稳了元朝开国皇帝的位子。同时，他也是蒙古帝国的第一位‘非主流’大汗，尊号叫‘薛禅汗’。”
图表55忽必烈小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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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目光闪烁道：“在中国历史上，南方王朝往往不知道如何对付北方王朝，可是忽必烈却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模范样板！”
“若能好好学习研究、忽必烈是如何对付阿里不哥的话，是大有可能决定历史进程的！”
八角捋须笑道：“忽必烈在很多方面都有独到之处。能够赢得庞大的非蒙古势力的拥戴，从而击败代表蒙古正宗势力的阿里不哥，抢下蒙古大汗之位---这种‘借鸡生蛋’的超级行动，预先几乎是没有人相信能够做到的。”
小武赞同地微笑道：“对蒙古人来说，薛禅汗真是一个‘非主流’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