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三件事,看穿了宋江的本来面目!

中国古典小说中,最著名者,首推“四大名著”,“四大名著”中,《水浒》写平民、《红楼》写闺阁、《三国》写帝王将相、《西游》写天地神明。其实感人至深、能令读者产生极强代入感的,实属《水浒》、《三国》二书。

从写作的难度上看,《三国》附史而作,《水浒》附人而作。是以毛宗岗谓《三国》高于《水浒》。旧精魂君则以为,两者各有千秋,以写作思路之宏阔缜密而言,《三国》胜于《水浒》;以写作方法的变化多端而言,《水浒》略胜《三国》。

但在中国古代,小说家实属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失意文人偶作小说,既不愿留名、亦无可留名。所以古代小说、特别是清朝以前的小说,往往作者无考,版本羼杂。如《三国》、《水浒》、《西游》、《金瓶梅》莫不如是。作者、版本既难于考订,那么作书的目的、书中人物的价值取向,就更加扑朔迷离、见仁见智了。

《三国》在毛评之后,或有尊刘抑曹之定论。但《水浒》一书,究是为何而作?书人人物,臧否善恶如何?不仅无定论、犹且无俗论。

但时在明末,天下文气所钟,偶有金圣叹先生出。将世传《水浒》后半段截去,号称“施耐庵古本水浒”。始成就了史上黑宋江之第一人。

在金本《水浒》中,公明哥哥,一举一动,俱显奸雄本色。

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连忙取过招文袋,「招文袋取了。」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书烧了。痴人读至此语,叹云可不早烧,圣叹闻之,不觉一笑。」系上鸾带,「带系了。只不见鸾刀下落。」走下楼来。

(怒杀阎婆惜选段)

宋三郎怒杀阎婆惜一段,圣叹有如上评语。最阴毒者,是其中一句“圣叹闻之,不觉一笑”。圣叹何笑之有?

以宋江前番于劫生辰纲后,救晁盖事,足见此人心思缜密、运作巧妙。而于一荡妇处,何以误失招文袋?若失招文袋,三郎应于阎婆惜恩爱缠绵始有机会,而《水浒》文中特书宋江对阎婆惜兴趣不大。可见,招文袋绝非误失。公明哥哥不臣之心久矣,而无发作之机,故特借一荡妇,误失招文袋,不得已而上梁山。使天下英雄谅其逼不得已、亦使天下英雄恨夫红颜祸水也。自己造反,还要拉上一青春外室作为掩护。在金圣叹看来,这正是大奸大恶所为。

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临风触目,感恨伤怀。忽然做了一首西江月词,「写出宋江言发于衷,奇文突兀。」便唤酒保,索借笔砚来,起身观玩,见白粉壁上多有先人题咏。「画。」宋江寻思道:“何不就书于此?倘若他日身荣,「公欲以何科目出身?写宋江内蓄异心,笔墨如镜。」再来经过,重睹一番,以记岁月,想今日之苦。”「寒士真有此兴,写来欲哭。」乘著酒兴,磨得墨浓,蘸得笔饱,去那白粉壁上便写道。

(浔阳楼题反诗选段)

浔阳楼题反诗一段。旧精魂君,当日读来,也颇有壮士失意,酒狂而歌之旨。但金圣叹狠就狠在,能够通过只言片语,发掘人物内心的实力。那一句“公欲以何科目出身?”,乃不可多得的补刀神笔。

倘若三郎,此时尤未失身于贼,是一清白人。以何科目出身,就不成一问题了。想三郎此时,刑余之人,配落牢城。而平生所望,于酒后流露。竟欲“他日身荣”,非欲造反而何?何况《水浒》一书,从未有公明欲入科途之事。在中国古代,欲他日身荣,若非埋没坟典,只有逼上梁山一途了。

如果前两事,尚存争议。第三事,则确乎不可拔也。

李逵拜了宋江,「独拜宋江。」给还了两把板斧,「细。」诉说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众人大笑;「这个该笑。先写众人都笑,衬下宋江独笑,妙笔。」又诉说杀虎一事,为取娘至沂岭,被虎吃了,说罢,流下泪来。「写出至人至性。」宋江大笑道:「大书宋江大笑者,可知众人不笑也。夫娘何人也?虎吃何事也?娘被虎吃,其子流泪,何情也?闻斯言也,不必贤者而后哀之,行道之人莫不哀之矣。江独何心,不惟不能哀之,且复笑之;不惟笑之而已,且大笑之耶?天下之人莫非子也,天下莫非人子,则莫不各有其娘也。江而独非人子则已,江而犹为人子,则岂有闻人之娘已被虎吃,而为人之子乃复大笑?江谁欺,欺太公乎?作者特于前幅大书宋江不许取娘,于后幅大书宋江闻虎吃娘大笑,所以深明谈忠谈孝之人,其胸中全无心肝,为稗史之俦杌也。」“被你杀了四个猛虎,今日山寨里添得两个活虎,「不悲别人无娘,但夸自家添虎。」正直作庆。”

(李逵背母被虎吃选段)

梁山第二次聚之后,李逵回家迎母上山。途中母为虎吃。宋江闻此事大笑。金圣叹可谓知言、知人、知情者也。

自古枭雄无不如是,苟有利于我,虽大悲亦足大乐;苟不利于我,虽大善亦不足劝。李逵所为之涕下者,吃娘故也!众人所讷然者,吃李逵之娘故也!而宋江所大笑者,吃李逵之娘不足惜,而两位英雄入我山寨故也!此人若非大奸大恶,天下皆属善类矣。

《金批水浒》虽有刻意为之之嫌疑,但其中剖驳嬉骂、画龙点睛处,精彩万分。可堪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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