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大概是暴风雨就要下来了

去看《雷雨》，确实是一件临时起意的报复性行为。原因有很多，比如为了强行完成本学期一月一部剧的KPI，比如赶着在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的当天下午给历经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期末月的自己一次昂贵的放松，比如给自己一个具有仪式性的生日礼物，等等。

剧情

第一次的接触到《雷雨》，毫无疑问，是在高中的语文课堂上。在我们那毫不负责、水平堪忧的李大师的教导下，我对《雷雨》唯一的学习，似乎就是和一群同学一起扮演了课文中所涉及的情节。当然，内向羞涩（bushi）的我在其中饰演不知名的丫鬟——一个在本场话剧中甚至不存在的人物。尽管对课文如此生疏，在剧情推进的过程中，我沉睡的记忆也得到了一步步的唤醒——角色的姓名，人物的情感，故事的发展方向。

要谈谈剧情梗概，实在是一件既简单又复杂的事情。简单来说，一言以蔽之，就是：天下有情人俱是亲子、兄妹。复杂来说，就要发挥一下我的数来宝技能了：话说那周家公子周朴园爱上了侍女侍萍，侍萍为周家诞下了两个男婴，却仍不为接受，悲愤之下带着小儿子投河。巧就巧在，侍萍和孩子都身强体壮，不仅活了下来，侍萍改嫁鲁贵后还生下了女儿四凤。四凤长大后在父亲的安排下在周家做佣人，和周家的大公子周萍（侍萍和周朴园的大儿子）相爱，同时周家的二公子周冲也倾心于她。这就使得周朴园的老婆、周萍的前女友、周冲的妈妈——繁漪女士非常不爽了。而此时正巧碰上了鲁大海（侍萍和周朴园的小儿子）在周朴园的矿里带领工人闹罢工。于是，一番机缘巧合之下，旧日、今时的情人相见，豪门情史惨遭揭露，引得四凤、周冲双双电死，周萍自杀身亡。

《雷雨》被誉为“中国话剧现实主义的基石”，是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里程碑，我如果仅能从中读出爱恨情仇，倒也真是显得过于肤浅。其中隐藏（甚至可以说是明显传达）的：对封建家族中等级压迫的反思、对资产阶级罔顾工人权益的批判、对自由恋爱的向往（对，我并不认为《雷雨》中年轻一代情感生发所带来的悲剧反映了什么在情感欲望的追求上不可以随心所欲、在爱情的自主选择上不可以悖逆人伦等等，我更愿意理解为是以这样的悲剧来展现、讽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对个人来说难以承受的重压。大概是想说：时代的一粒尘，落在每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等等，都能够使人感受到这样的一部剧在民国时期演出时振聋发聩的意义。

但是，在这里，我尽量对这些思想避而不谈。首先是因为，这样的思想内容，我实在是过于熟悉，并且明显已经与现代社会以及当代青年的主要关切脱离了不少（哦，我不得不承认资本家对于无产阶级的压迫是从工业革命以来的）。其次，《雷雨》的表现方式（即其纠葛的剧情）远远比其思想内涵要吸睛，以至于，每每遇见情节的爆点时，观众席中总会爆发出哄堂笑声。这种意料不到的滑稽效果，甚至衬得担当丑角的鲁贵所抖出的包袱都稍显无趣，并且实在是大大折损了曹禺先生寄希望于传达出的热切意志。最后，台词具有的浓厚抒情性，仿佛是对莎士比亚时期戏剧的完美传承，优雅有余、真实不足（有多么不真实呢，我可以这样说，许多处都让人仿佛在观看一部译制剧）。仅举一例，每当剧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称周萍为“萍”时，我都觉得自己有些不适。

总而言之，如果要我说说对剧情的真实感受，我想说：真热闹啊！你们撕得再响些！

人物

要谈谈人物塑造，不知道曹禺先生是否是故意为之，还是我个人认识偏颇，我感觉《雷雨》一剧男性角色都各有各的丑陋，反而女性角色各有各的美丽。周朴园对外是道貌岸然的万恶资本家，在内是搞大了女孩子的肚子还不负责任的渣男，反面人物一号盖章。周萍和周冲两兄弟都懦弱、胆小，不负责任、难当大任的品格倒是一脉相承，反面人物二号盖章。鲁贵贪婪又好赌，猥琐小人耳。鲁大海倒是正直、孝顺、护短，坏就坏在年轻气盛，冲动且不计后果，大概就是历史书上说的缺乏组织与思想的工人暴动的典型代表。反观，侍萍性子刚烈又通情达理：年轻时面对周家的羞辱不愿屈服，重逢时面对周朴园的施舍不为所动，作为母亲选择独自承受痛苦而不愿苛责子女。四凤该是拿着盛世白莲花的剧本，但人设却真是堪为白莲花之榜样：能够带着一腔孤勇与热爱说服周萍与她离开，能够拒绝周冲绝不纠缠，面对繁漪、周朴园鲁贵的刁难也仍然善良、质朴。最后，我也不太意外地感到最喜欢的角色是：繁漪。和四凤的白月光不同，繁漪热情、倔强、向往自由与爱情，这就是活脱脱的红玫瑰啊——“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我已预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又不理我，撇得我枯死，慢慢地渴死。”“一个女子，不能受两代人的欺侮。”

舞台

这次央华新排的《雷雨》，虽然将序幕和尾声砍掉了（我合理地怀疑放到了晚上演出的《雷雨·后》），但是，作为一部有着外国导演参与创作的话剧，新颖的想法当然也是层出不穷的。首先不得不夸赞的就是舞台设计。第一、二、四幕的场景——周公馆，有着大理石质的背景，白色与红棕色相间的家具（大概也是有所寓意的），整体呈现出硬朗的现代风格，很有特点。然后就是几乎每次转场之间会播放一段不同的音乐，尽管我并听不出来（甚至听不懂歌词）是什么，但是搭配上演员灵活的肢体动作——额，其实是可以誉为跳舞的，显得颇有张力。最后，不得不提的是，全剧最大的高潮——鲁大海和周萍在周家的第一场对手戏。这一段鲁大海在观众席中央出场，与保安在此周旋良久，然后再与周萍在观众席第一排前的空地“撕逼”，夹杂着侍萍在其中的纠结、周朴园在台上的傲慢，每个人在这一段中都有着非常大的发挥空间。当然，观众的欢呼声在周萍打了鲁大海两个耳光的这一刻达到了最大（这里观众的reaction甚至比第三幕中周萍和四凤象征性床戏的时候还要强烈），实在是一气呵成、酣畅淋漓（这里也指观众们举起手机按下快门的手法）！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设计，倒是非常新奇。

演员

我要向所有演员表示由衷的敬意。整整3个小时，无中场休息，作为观众的我都觉得坐得难受又疲惫，何况洋溢着饱满情绪且在舞台上上蹿下跳的演员们呢？记忆深刻的点也非常丰富：刘恺威作为担纲男主，却操着一口标准的港普，让人仿佛面对一个神奇的电视机——会在播放中央一台的电视剧时随时插播TVB；何赛飞老师所饰的侍萍多次在周家的蛇皮走位，宛如唱戏；饰演鲁大海的双眼皮帅哥，拥有者仿佛是其他演员两倍的音量键，并且在一众正剧演员中负责着动作戏的完成；饰演鲁贵的老师，那就是汤姆猫再世。多提一句，虽然看的不太清楚，但是我感觉刘恺威真人也就长得那样，并不算是什么惊为天人的长相，也没感觉到和普通人的颜值有壁。（甚至觉得鲁大海小哥哥都长得比他强一点，又高又帅身材好，阿巴阿巴。）

这里是第三幕里周萍来鲁家找四凤的情节。我为什么要把这张照片放上去呢，因为这里马上周萍就要翻窗子进来拥吻四凤了，那气势就是——抓住彩虹的男人。

个人乱七八糟的感受

即使已经啰啰嗦嗦了这么多字，我还是想说这一篇观后感是真的，真的很难写。自从去年国庆期间在黑匣子剧场和憨憨、陈姨看过萨特的《禁闭》，第一次在演出结束后感受到真切的头昏脑涨之后，我似乎就没有再看过这样的严肃话剧了。时常觉得观看音乐剧更像是感官经受一场美的洗礼，鲜少需要动用我不中用的小脑瓜去思考人生与现实，但是话剧就全然不同了，它们总是要求我用眼睛去审视、用耳朵去聆听、用经验去认识、用现实去验证，就仿佛读完了一步旷世巨著，深刻之余让人疲惫不堪（这一次的《雷雨》甚至直接让我累到发烧，苦笑）。也不是抗拒这样的深刻，只是，我想奉劝各位（主要是对我自己）：下次实在不必以折磨自己的方式以达到放松的目的，倒真不如去欢乐谷坐过山车和跳楼机来得畅快。

（后记：这篇文章除了演出设置这一部分其余部分主要是前天在亲戚家做客时完成的，那天下着雨、极其寒冷，所以我要给自己以上显得有些偏激的文字找个借口。其实我对于话剧、对于《雷雨》主要还是持尊重与欣赏态度的。但我也不打算改稿子，因为理直气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