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江买砖


冰封的松花江每年四月初前后开江

翻看老照片,想起了当年亲历的一件又惊又险的事……

七三年四月,初春,突然接到连里交给我的一个任务,让我跟上副连长刘明亮一起去江南的东宏邨,去办买砖手续,连里等着急用,信中说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事情急,要是坐团里的大客走鹤岗绕佳木斯到富锦再到东宏至少要三天,要是从江上直接走过去,二十多里的路程,撑死也就是用大半天的时间就能到。踩着封冻的松花江从温家通到江对面的老河宫,老刘出发前就已经这样盘算好了。

怎么走不容我多想,连里为什么让我去,也不容多想,也轮不上我去想。

老刘的眼神不好,天擦黑儿了基本上不出门。眼睛不好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卷蛤蟆头时,为了让烟叶不洒,每次都要把卷烟纸放到鼻子下面,再把揉碎了的烟叶举在眼前,用眼睛瞄着烟纸才能完成卷烟的全过程。

我年轻,路上多照顾着点老刘,当个眼睛使使就是了,至于路上走三天还是五天,时间长短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出来回去都是一样干活儿。

第二天一早我们坐上连里的55直奔温家通,老刘在车上说,从小窄沟附近的温家通斜插过江,走着近,也就是用上小半天的功夫。

车把我们送到了江边立刻就返回连里了,我俩沿着别人留下的脚印向江面走过去,走下江岸,老刘和我一下子全都呆在那了,只见冰面与岸边接触的地界儿已经开化了,形成了一条绵绵长长、两三米宽的水流,水流的这边就是我们站着的江岸,水流的那边是还未开化的江面,放眼望过去,数里开阔的江面上,冰雪在太阳的光照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再看脚下,融化的江水缓缓地在冰面上流动着,泛着麟麟闪闪的波光。

老刘压根也没想到江边的冰面会开始融化,我更是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这江过还是不过,我心里没了底,老刘眼神不好,我也近视,加在一起,连二五眼也够不上,我俩走在冰面上,万一遇到清沟 ① 什么的,可就真瞎菜了……

我觉得老刘心里也在打鼓,老刘顺手捡了根树杈子在冰上用力杵捣着。

“还行,还行,冰冻的还真结实……” 老刘一边杵捣着冰面一边说给我听。

这分明是还要继续走的意思呀!唉,没辙,走吧…,我找了一处水面稍微窄点的地方,搭上块破木板子,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硕宽无比的江面。

冰面下面是莫测的江水

走上了江面,心也像提到了嗓子眼,我睁大眼睛,四下寻视着前后左右,毕竟我的眼神还比老刘强点儿,让老刘走在我前面就如同跟着蒙眼人走夜路,跌跌撞撞的更会让我不放心。

我战战兢兢在前面探路,有雪的江面上走起来稍好些,但也不敢快走,担心雪下面会有冰缝或清沟。在迎风处的江面上,冰面光滑如镜,走在这上面还要謹防滑倒,想走快一点都很费力。我不住地提醒着老刘,让他保持离我三到四米的距离,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以备万一会遇到的不测。

走到江心处,我忽然看到前方不远有粼波样的水光,晃晃的耀眼,我立刻止住脚步,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老刘也立刻停在我的身后不再向前挪步,我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声音大了会震动前方并不结实的冰面,引起冰面的开裂。

我在什刹海滑冰时曾有过冰面开裂落水的经历。什刹海与松花江不能相比,什刹海就像是一盆水,当年落在水里也就是爬上岸来烤烤裤子而已(棉衣都没湿透),当时一点都没有害怕,这次我真是害怕了,这要是掉下去,江水冰凉汹涌,深不可测,江面还覆着厚厚冰盖,你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都无济于事啊!

望着一大片冰层尚未冻实(可能是因为清沟的原因)出现在眼前的水面,我忽然有些眩晕,是江水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出的散射光,还是因为害怕……,我后退着,只能找着还有着雪迹的冰面,小心翼翼地绕开那段泛着冷光、瘆人心寒的水面,极不情愿地继续向前,走…,走…,只是走得愈发不踏实了。老刘也没有了刚刚踏上冰面的勇气,我俩在后半程的路上几乎无话,就像是一对不会说话的哑巴,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双眼和双腿上。

原本三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走了将近六个小时,到了东安邨,缓释下来的我,全然没有觉得累和饿,倒像是打满了鸡血、重新换了一副肚肠和双腿一样。

第一次感觉到人在经历过死亡的恐惧后,再能全身而退、脱离险境后再也没有了担心和害怕,心理完全处于轻松的状态,这时就像一只在茵茵绿草上轻轻飞着的蝴蝶,轻松惬意,没有心结,随风漫舞。这就是我,此时从松花江冰面走出后的心情……

这种完全放松下来的心境,我以后竟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次跨江买砖,还有两个从未体会过的第一次。

第一次在东北的邨子里,吃到了最纯粹的农家饭,酸菜炖白肉,红烧肉炖蘑菇,柴锅烙油饼。热得烫手的油饼像绸缎般的绵软,酸菜、蘑菇、红烧肉的味道濃郁,至今难忘。

第一次睡上了东北农村的南北炕,铺盖竟是主人准备陪送新婚姑娘刚刚做好的里面三新的被褥,我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东北农村待客,最纯朴的实在和最真挚的诚恳,新布新棉花新被褥的味道,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事儿说到这,还要接着再说两句。

过江当天见到邨子里的队长时,他听说我们是捋着江面走过来的,惊得嘴巴张着半天竟没合上,他缓过劲来对我们说,就在今天早上,邨子去江叉里拉条子的两掛大车都掉江里了,幸好车把式脚快,人还没事……

我同老刘再回来时,是乗富锦县的大客,到佳木斯然后转到鹤岗,再转上团里的大客回到连里,路上用的时间虽然是长了点,但这心里真是踏实。

我们刚回来的第二天,松花江开江了。

松花江开江了


  清沟  是局部河段比降陡,流速大,水流输冰能力强,或在流冰过程中,大风使冰块集结于迎风岸边,而在背风岸边形成的敞露水面,是冻结河道中的一段没有冻实的狭长水沟,有些地区称亮子、封口或冰隙。清沟长的可达数十公里,短的仅几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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