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等待黄昏来 单纯的喜欢

饭吃完的时候，这顿饭应该算是晚饭吧，只是比往常的晚饭提前了一点，也没提前多少，只是在饥饿以前就吃了晚饭。
　那时候，五点过一点，没有超过五点半，确实早了点。
　我趴在阳台上看风景，老婆没有提白天的事情，我以为就这么过去了，心里坦荡荡的，就像没做亏心事一样。
　太阳渐渐往西方下沉，但颜色丝毫和黄昏无关，还是那种火一样的黄色，形状还是正圆，圆圈最外面是刺眼的火苗，看着极不舒服。天空有些云霞，不多，也不灿烂，只是为黄昏的到来提前准备着，就像迎宾小姐一般欢迎某位ＶＩＰ顾客的到来。
　西边的楼我很少注意到，都是城市里司空见惯的楼影，不过因为我极少注意而持久地关注着。很高，超过三十层，一层楼大概有十个住户，从我的视角只能估计，看到的却只是一个侧面。远远看去，还有几家住户的灯亮着，仔细数数，八家，大都是黄色的灯光，有一家是白色灯光，很不明显，视力延展到极限才能注意到。
　有些早下班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夹着公文包或者背着小书包。仔细看，并不全是下班族，还有不少女人是逛街归来的，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牛皮纸袋外有绚烂的包装，颜色鲜艳，距离太远却看不清。
　“有心事吗？”肩膀上忽然感到一个拍掌，轻轻地却分外庄重，怕打扰但不得不打扰一下的感觉。
　老婆。
　我看着她，脸色平静，目光温和，嘴角没有笑意但也看不出丝毫的严肃，只是眉头微微皱着，仿佛拼命前行的小蚕，有很强的心劲但用不上力气的感觉，眉梢看起来还是舒展的，自然地变细变弯直到眼眶最外侧上面。
　“没有，看夕阳呢！”
　我简短回答，继续回过头看夕阳，在周亮亮眼中我自以为是美景的夕阳，其实只是一个热得让人不舒服的圆盘。
　“时候都不到，等吗？”
　周亮亮站到我旁边来，我肩膀旁边就是她的下巴，我视线稍稍移动就能看到她就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不过我没有刻意看她，而她一直注视着我，我注意到了。
　“没事，等等就等等呗。”
　我说，笑了，一股暖暖的温情直流从心中流淌出来，一会儿胸腔就暖和了，再过一会儿四肢都暖暖的，仿佛冬天钻进铺盖窝里面。
　蓦然才发现，不知何时开始，我全身冰冷，只是未发觉而已。
　“你等那个小姑娘吗？”周亮亮问，脖子稍稍往前伸，侧着脸看我，但似乎不敢正脸看我，那眼神无异于一个做贼心虚的小偷。
　“不是，别玩笑了，没意思。”慌张中，我连忙摆手，想起刚才的事情，白天的事情是事实，而且老婆已经了解了大部分，至少这个事情不是假的，我无法把这事辩驳成一件不存在的事情。
　心里有点怕，但不敢说明。
　“那小姑娘挺好看的，我看到过她的长相，就是个子矮了点。”老婆说，很客气，面带微笑，搞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又慌张。
　“别说了，没意思。朋友，只是朋友。”我说，这是我俩之间对外声明的关系，对雷风这么说，对晴雷这么说，我对我老婆也这么说，但除了我和萌萌细雨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之间仅仅是单纯的友谊。
　“你觉得她好看吗？”老婆说，依然面带微笑，只是更加客气了，客气到我是一个客人而不是这套房子的主人的程度。
　“别说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问，有点小恼怒，但又不敢发火，毕竟周亮亮对我从来没有如此温柔过，我不想伤害那一刻我们之间单纯而又美好的关系。
　“她好看吗？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好看？？”周亮亮依旧刚才的状态，仿佛经过专业服务礼仪训练的迎宾小姐，这可不是我认识的周亮亮，我老婆，我了解。
　“别说了。烦！”我挥了挥手臂，其实周亮亮并没有扯我胳膊或者拉我衣袖，我的内心只是感到一种深深的厌烦情绪。
　“你喜欢她吗？”周亮亮还是那个态度，问，搞得我脑子短路似的，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正急速升温，仿佛过几秒钟就要燃烧起来似的。
　“烦！”我大吼。
　“烦也得回答。”周亮亮说，笑起来了，不是服务性的笑，而是因为心中在脸上形成的笑容，很开心，很单纯。
　怎么了？？
　我怎么了？
　她怎么了？
　“我不喜欢她。”我说，挺直了胸膛，生当作人杰死也作人杰的架势，不怕她周亮亮的刀山火海酷刑。
　“我看你就是喜欢她，错不了。”周亮亮说，不依不饶，笑容变成了自然的微笑，仿佛在庆祝某种胜利一般，也许是我想多了，是在得到答案之后有的一种释怀感，所以才笑。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说透彻了，我说明白了。你听明白了吗？”我说，想吼吼不出来，想闭嘴又不敢闭上。
　“可我就是觉得你喜欢她，你喜欢她什么，她有什么好的？”周亮亮说，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也不笑了，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我必须平静地看着她，而且必须平静地回答她一般。
　“我们，只是，朋友，真的，绝对。”我说，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内心波涛汹涌，但妻子就在眼前，我不能拿她怎么，我只能拿自己怎么。
　“都快热恋了，你还撒谎。”周亮亮说，不经意眼角有泪花闪烁，她也不去揩，可能害怕我发现，我看到了就立马转移视线，只是动了动眼珠子，不敢转头，我担心她发现我看到她的眼角了。
　“没有，只是在一起很开心，没有别的，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寻开心得到的开心，只是单纯的开心，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们是朋友。”我说，看着西天，黄昏越来越近了，我无法从这种天象估算出黄昏到来的时间，毕竟那个时间不是一个时间点，只是一个笼统的时间。
　霞光多了一些，看起来漂亮了，飞着，炫着，扯着，散着，这里一片那里一片，颜色各不相同而且富有变化还有层次。太阳的光芒散得更开了，西边的天空都是黄色的，仿佛太阳是一个颜料桶，把黄色颜料泼了出去似的，而光芒的亮度暗了不少，不比半个小时以前那样让人不敢太久直视。
　好美！
　“那个傻姑娘看上你哪点了，她知道你结过婚吗？”周亮亮问，已经太直露，已经太浅白，已经太明显，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结过婚？？”我平时可不是个爱抠字眼的人，但此一时彼一时，我说：“我没有离婚的打算，你倒来硬的了。”
　“不是真心相爱吗？！”周亮亮问，已经平静，平静到不含感情的程度。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我吼。
　吼完，我就到沙发上坐下。
　周亮亮在阳台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转过身来，眼神也由呆滞渐渐变成有神采的一个大活人。走过来，她一直看着我，就是不说话，坐在我旁边。
　“你想怎样？？”
　我俩同时把这个话说出口，语气语调几乎相同，都是那种略带愤怒但又压抑着的感觉。
　周亮亮不说话了，只是看着我，很平静，眼角也没有泪水，只是看着我，像是等待我说什么话似的。
　“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没有想太多，我这么说，也没有理由，或许只是房里的空气太闷了，我想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仅此而已，所以才提出要求。
　“真的吗？”周亮亮有点小慌张，又说：“你真的想和我出去走走吗，这是真的吗？”
　“有病呀，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东东。”我说，又气又笑，说：“我和萌萌细雨，真的，只是朋友，我们只是朋友。”
　“我信。”她如此简短回答，仿佛不是回答，而只是在字典随便一翻翻到这两个字而已，她说：“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出去散步吗，你说的，走走。”
　“你爱信不信，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只是接触频繁了一点而已，大不了以后不这么频繁接触就是了。”我说，相当于写保证书了，或许老婆对我和萌萌细雨之间的关系真的存在某种误解，我需要尽一个男人的责任消除这种误解，不然以后没办法一起共同生活了。
　“好吧，好吧。”周亮亮点点头，脸上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是年少时约会见到彼此那样，轻松，愉快，她又说：“你真想和我出去散散步？”
　“当然。”
　“你说当然就当然？？？”周亮亮立马怒了，眼一瞪，脸一扬，仿佛我是个挑衅她的小屁孩，她说：“你说出去就出去，你以为你老几？”
　怎么了？？
　“我想和你一起散步，趁着黄昏的时候，是个不错的时候，适合出去散步。”我说，虽然心中莫名其妙，但还是理性说话。
　“滚犊子，你说散就散呀！”
　散？？
　“大不了我自己出去就是了。”我说，气上心头，该走就走。
　“去！”周亮亮在沙发上一声吼，我已经在换鞋了。
　神经病！
　出了门，楼道里，光线昏暗。天很蓝，地也宽，出去转转。我不想长久地闷在那个房间，衣服裤子家具枕头我都喜欢，但时间稍久就有一种不适感，还是街道上自在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