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隐去，晨风遂起，坐落于群山合抱的小山村此刻笼罩在雾岚云气中，如同蒙上了一层轻纱，烟芜雾笼，朝露未晞，一切都变得朦胧迷离。
“喔喔~喔！”
远处，公鸡司晨啼鸣的声音突兀响起，而后仿佛受到鼓舞一般，又是几声渺远的鸡鸣，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已是五更天，寂静的小山村终于忙碌起来。
炊烟袅袅，随风而散，农人吃完饭扛起锄头走向田地，农妇端着大木盆吃力地向村头河边挪动，一派淳朴自然的田园风光。
一座成色半旧的草庐前。
“哥哥，我想听你讲故事。”
一个扎着双髻约摸六七岁的小丫头仰着脸道，小丫头粉雕玉琢烂漫天真，着实惹人喜爱。
陈放秀才摸摸小丫头的头，一脸宠溺道:“真拿你没办法……妞妞想听谁的？”
“嗯……我还想听赤鸢仙人的故事。”
妞妞的话音里带了几分期许，她望着陈放，眼睛忽闪忽闪的，仿佛闪烁着小星星。
“昨天不是才跟你讲过了吗？”
陈秀才讶然道。
“哥哥，我还想再听一遍。”
妞妞索性抓住陈秀才的衣角不断摇晃:“哥哥，好不好嘛……”
“好吧。”
陈秀才无奈地笑笑，他停顿了片刻似在组织语言，而后娓娓道来。
“距此百里之遥的太虚山之巅，隐居着一位赤鸢仙人，风华绝代，缥缈出尘……”
“仙人每逢灾变便会下山济世，救天下于水火，挽民生之倒悬……”
“据老人们口口相传，近二十年前来自极西之地的外邦人入寇犯边，想要覆灭神州……”
“大明军队虽然骁勇善战，却也节节败退……”
“值此生死存亡之际，大明阵前主将集结了所有余勇，欲背水一战以卫神州……”
“许是主将诚感上天，赤鸢仙人前来助阵，相传那一日，天现瑞霭，地涌金莲，仙人凭虚御风而来，旌旗猎猎硝烟四起的战场一时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在大明将士狂热乃至崇敬的眼神中，仙人举手投足间便使外敌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只得无功而返……”
“……从此边境再不起刀兵……”
“那后来仙人怎么样了？”
妞妞似懂非懂地问道。
“据本地县志，某一日太虚山火光冲天，十里可见，继而天际云气扰动，瑶琴之声渐起，众人咸云仙人德行圆满了断尘缘，羽化飞升而去。”
“什么意思呀？”
“就是说仙人回仙界了。”
“噢~”
闻言妞妞有几分失望，又问道:“哥哥，还有么？”
“想听的话以后再讲给你听，现在天色不早，你该去上私塾了。”
妞妞很有几分不舍却也只能起身告别，陈放望着妞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巷，摇摇头不由轻笑出声。
雄鸡已唱，东方皆白，踆乌冉冉升起，毫芒泻洒向小山村，田舍茅庐，篁竹林木，共沐此辉，和光同尘。
暖融融的日光照耀在陈放身上，陈放懒洋洋的仰坐在椅子上，感觉确实惬意。
他从书桌上一撂书籍中抽出一本，却不是《礼记》《春秋》等圣贤书，而是民间说书人的游记话本，且《赤鸢仙人志异》六个墨色大字赫然在目。
“紫霄翰音度，天光破层云。
仙人羽化去，太虚不复存。
仙人居于太虚山上，历千年而容颜不老，辟易红塵，离樊笼以养性，脱俗网而修真……”
陈放细细品咂着其中句子，不由浮想连翩。
“真不知赤鸢仙人是何等仙姿出尘，若能一夕得见……”
直到——
一句质问打断了他的遐想。
“陈秀才，你不专心攻读圣贤书考取功名，还在沉迷于野史话本？如此不求上进如何能够出人头地？”
对门呀然一响，一个头发半白的大娘推开门扉瓮声瓮气道。
“秦大娘……”
陈放忙不迭起身问好。
“依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是收收心早点成家立业，也好留下一脉香火……”
秦大娘却不买账，仍苦口婆心劝说道，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大娘教训的是，小子一定改过自新……”
陈秀才躬身频频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实则根本没听进去。
待大妈远去，陈放颓然坐下，望着一撂圣贤书，一脸苦大仇深，只觉兴致缺缺。
“男儿若遂平生愿，六经勤向窗前读……这科举入仕之途属实艰难呀！”
昱日。
陈放比平常稍晚一些出门，他环视一周，却没见到妞妞。
“奇怪，那小丫头平时应该早就来缠着我讲故事了，怎么今天没来？”
忽地，陈放看到一中年男子匆匆走过，不由好奇:“沈老哥，何事如此慌张？”
“陈秀才你是不知道啊，听说今天清晨村头来了个姑娘出落得那叫一个漂亮……就像画里的人儿一样。好事的都跑去围观了……不过她好像失忆了，真是可惜……”
被称作沈老哥的那位先是悠然神往，后又不胜唏嘘道。
“什么，这……这有什么值得看的，再说你不是已有家室了么，怎么还……”
陈放脸上分明现出几分意动，嘴上却是言不由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反正我要去长长见识，你不去可别后悔！”
那中年人言罢向村头兴冲冲走去。
“这……”
陈放踯躅犹豫片刻，他望一眼纷乱的书桌，终叹了口气:“罢了，我也去瞅瞅……哎，沈老哥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