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镜面

“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灾难下,宗教又重新开始盛行。”几百年前那位《三体》的作者在书中预言的很准确,以至于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怀疑他是穿越者。按理说,这类描写科技和人性的书会被教会严格封禁,但也许是因为它封面上一正一反两个三角形拼成的六芒星,大主教难得地展现了他的慷慨,只是暂时把它存放在东五区的讲经堂里。

  从小我就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记忆力,这使得我可以熟练地背诵主的训导,长大了一些后,我开始凭借自己的小聪明解释那些晦涩的经文,熟练地察言观色,为听者带去末日下生存的希望,我的能力最终得到了大主教的赏识,他任命我为东五区的布道者,这里有这全教最大的讲经堂,我可以多少地翻阅禁书,从中获得解读教义的启发,进一步稳固大主教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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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镜的提示音把我从哲思中一把拽出,我合上书皱了皱眉头。黑镜是末日纪元为数不多的人工智能系统,负责监控教区信徒的精神状况,一旦出现亵渎的举动或不虔诚的思想,就会通知当地步道者前往开导,大多数情况下,我都不会带圣战士同去,除非是遇到恋爱中发狂的男女。

  自由恋爱早在末日纪元开始就被列为十宗罪之首,教义的首要宗旨是生存,而爱情这种危险的情感不但会蛊惑青壮年劳动力的思想,还会为教区增加嗷嗷待哺的负担,这些在物资极具匮乏的末日纪元都是能够覆灭整个宗教王国的行为。在睿智的救世神的指引下,现代神学家(科学已经消亡,神学家兼管学术)早已明白爱情不过是人类进化中影响生存的劣根性,尽管它在一定程度上有效促进了繁衍,但终究带来了人口剧增的灾难。吸取了人口大爆发带来的教训,教区只有在人口需要补充时安排基因优良的陌生男女进行生育。教义在颁布的开始受到了一些反对,部分人拿着堕落纪元文人的作品歌颂爱情的圣洁,但人们很快明白这不过是生殖冲动的遮羞布,末日危机的帮凶,如今,只有很少的恋爱危险分子了。

  黑镜的效率很高,我很快拿到了洗礼对象的详细资料,洛楚薇,21岁,女性,父母早亡,独居,出现恋爱倾向,15岁曾时因创作情诗被判监禁,她的照片很奇怪,不在于长相,而是给我的感觉十分微妙,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我会极力克制哪怕一丝一毫的怪异举动,能用黑镜监控别人的可不止我自己。隐约预感到这次洗礼会发生什么,我没有带使女,独自一人去了她家。

  不同于这个时代的其他女性,艰苦的自然环境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一张妩媚端庄的脸光滑得好像月光泼上去都会滑下来,我努力保持镇定:“万物皆死,唯主永生,救世神降下灾难教化众生,唯有听从祂的训导方可在末日生存。”

  她敷衍地低了低头,灵活温柔的一对妙目飞快地在我身上滑过,浅浅的酒窝里蕴这深深的笑意,“如微风吹皱一汪春水,水中的阳光细碎地荡漾开来……”不自觉地开始想起看过的书中的比喻,黑镜开始发出尖锐的警告声。

  “布道者大人,看来又有人企图违背教义了。”眼波流转,语气中带着挑衅,我慌忙把黑镜调为隐私模式,一段时间内,我将不受它的监视,这也算是身为布道者的特权。

  “15岁那年你就曾创作情诗,监禁之后才过了几年就又想离经叛道,幸亏我及早发现,要不然等你有所行动,大主教都救不了你!”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她并不理会我的话,换做其他的人,我早就会激动地大吼或者抽出圣鞭,奇怪的是,我并没有这些冲动。她的牙齿重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开始奇怪从前的那些诗人为何甘愿作女人的头上的发饰,腰束的带,身体睡的席,甚至踩在脚下的鞋袜,可是从没想过成为她用的牙刷。

  “你仔细想想,对于从前的历史是不是所知甚少,是不是有时会忘记从前自己做过的事?”她错把我的出神当作不理解她问题的思考,赶忙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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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确实是这样,关于历史,所有人都知道人口大爆炸后有过一次世界危机,随后环境迅速恶化,人口骤减,后来,有着高耸如云的城墙的圣城建成,幸存的人类全部搬来,在大主教的领导下开始艰难的末世生存。但具体是怎样的灾难,灾难的过程如何,圣城是如何建造的,是谁建造的,没有人知道,神权主宰一切的世界,这些也不那么重要了。奇怪,我竟然开始思考一个叛教者的话,这让一向习惯高高在上教诲别人的我感到诧异。

  “大部分的历史记载是在浩劫中遗失的,末世下人的身体机能全为生存服务,忘掉不想干的记忆也是正常的。”我努力维持着作为布道者最后的尊严。

  “不愧是布道者,说的有道理。”她脸上不加掩饰的戏谑却毫不留情地出卖了自己的话。

  她起身,秀颀的影子震慑住了床边玩着光影游戏的沙尘,曼妙的身材在宽大的教袍下若隐若现,“那咱们讨论一下别的事——”我在心里大喊“救命!”手指慢慢移上黑镜的开关,一旦按下,整个东五区将不受黑镜管控。

  “爱情。”两个字轻的没有任何重量,让我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纤细修长的手指变戏法似的拈出一支玫瑰,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含义,开关被猛的按下,是因为颤抖?还是别的原因?没人会追究了。

  “有……有地图吗?”布道者消失了,说话的只是一个堕落纪元的男青年。

  “因为你已经迷失在了我的眼睛里?这也太老套了吧!”红雾在她脸上弥散,可她看起来又是那样轻蔑,在十五岁就开始创作的诗人看来,偶然在书上看到的情话显然无比幼稚可笑。

  我没有回到讲经堂的住所,因为她家的夜景仿佛格外美丽,曾经信仰无比坚定的我终于明白,爱情绝不是丑陋的欲望,也绝不是带来末日的的元凶,难道是大主教?一个猜想使我不寒而栗,我转身看去,睡眠已将她的脸洗濯的明净滋润,几缕散发随意地伏在脸上,平添了放任的媚姿,鼻尖上的发梢跟着鼻息起伏,让人忍不住帮她掠好。隐约中只见她睫毛微动,俏丽的脸颊微微泛红,任凭什么教义都已抛到九霄云外。

  主教就是在这时候闯进来的,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些,相比之下那些持枪的圣战士显得无比愤怒,他没有多说话,只是轻轻地挥手,仿佛和一位不熟的朋友打招呼。“不!”我拼尽全力跃到她的身前。

  没有子弹射来,没有枪响,没有疼痛,主教和圣战士静止在原地,奇怪的是,我也不能动弹了,周围的一切开始消失,巨大的夜幕上缓缓显现出996三个数字,我失去了意识。

  Black Mirror总部,程序员刘云波看着屏幕上显现的996三个数字,兴奋地大叫起来:“小赵,你设计的程序里有一对通过了996次检验!最近的一次那个男的还给女的挡枪呢!”一旁因写程序已经白发苍苍的小赵一脸震惊:“在那样的末世设定下还能如此,看来是真爱了,不过,公司不是规定对用户的隐私保密吗?你可别说漏了嘴。”

  面前的女孩生了张妩媚端庄的脸,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洛楚薇,21岁,单身贵族。尽管Black Mirror的数据显示我们的契合度达到了99.6%,我还是不敢开口。直到软件善解人意地推送了一条约会开场白,我才终于鼓足勇气:“有……有地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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