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慵懒的午后,隆冬季节,宝贵的阳光洒满我的小店台阶,没有顾客的时间,我正捧着一本书坐在小凳子上晒太阳,间或闲闲的翻页。
忽然,一个人影遮挡住书页上的光线,我抬起头,进来的是一个60多岁的阿姨。
这是位第一眼看见就深深地勾起了我的探究和好奇心的阿姨。
她应该是来自乡下,因为尽管涂抹了带遮暇作用的化妆品,也掩盖不住她脸色的暗淡,皮肤苍老不再紧致,松垮且密密布着细细的皱纹,一波三横地无言诉说着这大半生经历的沧桑,怎么看,和城市里养尊处优拿着丰厚退休金的广场舞大妈们都不是一路人。
一如我的母亲,生于农村长于农村,一辈子贡献给了那一亩三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缺衣少食从那个贫苦的年代走来,就算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也养不出眉目舒展白白胖胖的富态模样。
光看脸,这阿姨与千千万万的农村母亲们并无二致。
但是,也仅仅是脸!
她穿着一件有“裘中之王”美称的黑色水貂绒大衣,大衣通身毛绒丰厚、色泽光润、雍容华贵。
再看她手上提着的,居然是一个让我眼冒星光的LV皮包!
那经典大气的咖啡底色,通体遍布的中国古铜钱似图案,或圆或方如花儿一样夺目,再加上大大的英文字母LV相间,金光闪闪,简直亮瞎我的眼。
没办法,哪个女人不喜欢这些自带高贵气息的奢侈品衣服和包?
真是好奇这位神情朴实的农村阿姨这一身昂贵行头,究竟来自发了财还知道体贴的丈夫还是孝顺有成就的儿女?
在我的热情接待下,阿姨爽快的买了两件衣服。
打包时,我由衷赞美了她的貂绒大衣,在她愉快地笑起来以后,又随意地问起了价格。
阿姨却是个喜欢聊天的性格,噼里啪啦从大衣说到儿子再说到三十年前。
儿子,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前面两个是姐姐。
那是个“一人结扎,全家光荣!一人超生,全村结扎!”的年代。
她结婚后连着生下来两个女儿,本是准备顺应政府号召不再生育,但那古板有着封建思想的婆婆极为不悦,天天唠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看她无动于衷,就指桑骂槐地敲打她,连喂鸡时都大声骂鸡是光吃不下蛋……
后来实在是听不下去婆婆的啰啰嗦嗦,她横下一条心,生!
当年,为了肚子里尚不知性别的小家伙,她和丈夫跟乡里、村里、生产队里一帮又一帮大大小小的干部们身不由己地玩起了躲猫猫,提心吊胆着辗转于远亲和近邻,东家呆三天西家住五晚,颠沛流离吃够了苦头,直到儿子呱呱坠地。
因为抓不到人,执行不了“能引的引出来,能流的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政策的计生干部们,把她家房屋“洗劫一空”,断梁揭瓦,凄凄凉就差放一把火。
本是乡村教师的丈夫也丢了工作,再吃不了公家饭,夫妻俩人领着三个嗷嗷待哺的稚子和两个老人,一手一脚挥汗重新建设家园。
为了挣钱养活三个年幼的孩子,她让力气大点的丈夫在家里种田种地,除了自家所拥有的几亩薄田,还要在贫瘠的山林边际开垦荒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多收一点粮食。
她自己却背起行囊,走街串巷到处做起了小生意,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说到心酸处,她眼眶湿润,个中滋味应该只有她自己明白。
那超生得来的小儿子,打小聪明机智,英俊帅气,不负众望考上了一流大学,现在工作于上海一家跨国公司,年薪60多万。
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她说她的儿子就是军大衣!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买最好的给妈妈。
这样尊贵的貂绒大衣,儿子给她买了三件;她记不住品牌名字的奢侈品包包,儿子给她买了四只;苹果手机,从6到x,已经给她更新换代了好几部,手把手教会她用,等等等等。
如今,她已经是全村最享福的母亲。
目送她欣欣然离去的背影,虽然身形容颜不再年轻,虽然新做的发型遮掩不住其中的一缕缕灰白,虽然貂绒大衣LV包苹果手机也不能让她有贵妇的气质,那又怎样?
她的来自年轻有为又孝顺的孩子的幸福,可是实实在在,一点儿都不掺假。
人生浮浮沉沉,无一不是俗世悲欢。当年多少人嘲笑她为了拼儿子躲得人不人鬼不鬼,磕碜她为了养活一家老小披星戴月地做活,一年一年却总是过得捉肘见禁。
现在,那些岁月长河里曾经拜高踩低冷嘲热讽对待她的人们,转过头又对她羡慕嫉妒的同时上赶着亲近,时常要欣赏并感慨一番她的吃穿住行,而她总是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欣然接受,大方展露,并且时常接济因为天灾人祸导致穷困不堪的乡邻。
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又或者,好人终有好命。
《孔子家语》有云:子欲养而亲不待。
但愿世间的孩子们都有能力且孝顺,我们的父母从来要求就不多,一件衣裳、两双鞋袜、三餐四季、几声叮咛,他们无不满足,但愿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安康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