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认识小雅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小三。我也知道她是一个小三,但我后来还是和她做了朋友。

十年前,在某个夏日的雨夜,我和姐姐认识的小雅。犹记得那是姐夫第一次带姐姐认识他的朋友们,我作为拖油瓶呆坐在姐姐身边。一大桌子的男男女女,我最先看到了小雅。扎着大马尾,几许刘海倾斜着压到耳后,显得额头又宽又高。她嘴巴宽,嘴唇也偏厚,还涂了鲜艳的口红,甚是惹人注目,虽说不太符合我严重美女的标准,当得起“漂亮”两个字没问题。和人打招呼时,总是嘴角上扬透着欢喜,但仔细些回看她生长于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睛,真是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不懂为啥有人能够在一张脸上融合这种矛盾,很有分裂感,偏生在她脸上又挺和谐。我不善攀谈,时时盯着玻璃窗外的细雨发呆,耳朵里总是飘来他们相互寒暄的只言片语。一顿饭下来,我大致拼凑出一个事实:小雅是她邻座那男长期相好的,那男的在生意上对姐夫颇多照顾,家里有一个全职太太,照顾着一双儿女。

一瞬间,我觉得和她这样的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很不舒服。倒不是觉得自己活的多高尚,只是从小接收的“正经教育”让我不太愿意去接触拥有“小三”标签的女人。我拉着姐姐说我想回家了。此时小雅那相好的男人开口说道:“天还早,何必那么早回家。趁着年轻,就应该多潇洒潇洒”。我瞧向那大肚便便的男人,尽管不是很胖,说起话来下巴的肉还是一颤一颤的,心中平添了一份反感。又想起那个在家里给他生了一双儿女的全职妻子。一时没忍住就回到:没结婚潇洒就算了,结了婚也像你这样天天往外跑,对老婆孩子实在不地道。

我话还没说完就见姐姐捏了捏我的手要我闭嘴,现场也噶然安静了。倒是小雅自然垂首发笑了声:谁说不是呢!这话倒也解了一桌尴尬。

后来,姐姐和他们还是时常相聚,我却是不去了。知道有一次在睡前与姐姐闲聊,谈起小雅。我又重新认识了她一遍。

小雅是家中老大,贫苦农民家的大女儿总是要早早帮衬家里,于是她高中毕业就辍学了。她外出打工,供弟弟妹妹上学,可谓尽职尽责。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男朋友,家境不错,对她也好,一来二去便谈婚论嫁。婚后小雅不再上班,小两口日子过的也有滋有味。但好光景持续不到一年,警察上门了,原因似乎是她丈夫犯了什么诈骗罪。这个过程我不太懂,只知道结果是小雅为她老公顶罪了。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女人愿意去顶罪?或许是真爱,或许是真傻!

坐牢的日子并不长,整整一年半。当然对于一个身处监牢中的女人,一年半有十年那么长也不一定。没有人知道她在牢里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也从来不曾提起过。她死守着一个和她丈夫彼此才知道的诺言,但那个丈夫在她进入监狱后就彻底消失了。直到她出狱后,那个丈夫也不曾到过监狱看过她一眼。

世间冷暖,人情凉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小雅倒是没想飞,她甘愿剪掉羽翼,却不曾想自己付出再多也握不住丈夫那双毫无担当的翅膀。

在牢里,她像是一个已经被世人遗忘的人。过往的甜蜜与柔情在一朝之间被粉碎,仰望铁床外的天空,她不懂自己以后的日子又要何去何从。

不知牢里的日子过了多久,一封普通的信签被投递到她的身前。她毫无波澜地拆开,也毫无波澜地合上。却不曾想这封信会改变她后来的一生。

当时她想,若是来信的是她的丈夫,她还能有一点自我牺牲的慰藉。但来信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同学,那于小雅而言除了丢脸又还剩下什么?自己在高中有不少曾经玩得来的同学,现在自己结婚没多久,丈夫不知所踪,自己锒铛入狱。怎么看怎么凄惨。偏这个时候同学还把信寄到牢里来,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后来,小雅在狱中收到的信件越来越频繁,无一例外都是来自于这个高中同学,经常还会有一些生活用品一同寄进来。慢慢的,小雅感受到同学在字里行间的关心与鼓励,让她觉得自己原来并非已经彻底被遗忘。她尝试着回信,从最终简单表达感谢到后面慢慢聊起彼此的生活。他从信里知道这高中同学找了很久才找到她,他觉得小雅是好女孩,他让她好好表现,等出狱了可以去接她,可以陪她一起找工作。他也谈到了他自己的一双儿女,希望出狱后可以介绍他们认识。

在监牢之中,小雅感谢这份关心。有了这份关心,她似乎重新有了呼吸。

很快,小雅出狱了。那个同学如约来接她,当然也只有他来接她。他给她安排了住处,庆祝她重获新生。出狱后,小雅一边找工作一边找她的丈夫。她想离婚,非离不可。等找到丈夫时,那个从未露面过的丈夫早已换了一副嘴脸:要离婚可以,但要求小雅给她2万块。刚出狱的小雅根本身无分文,拖了半个月后还是让同学帮她支付了这2万,以求自己一个自由身。

再后来,一切似乎就那么顺其自然。她跟着她同学,一跟就是十年。十年间,男方不曾说过要离婚娶她。她给小雅买了房子,车子,陪着她回娘家,跟着她叫爸妈,像极了是一个丈夫。但不曾开口说要离婚娶她。

后来我慢慢和姐姐一起,跟她变得更为熟识,偶尔也陪她逛逛街。她没有什么朋友,每次碰面都只有我和姐姐。十年间,小雅亦不曾开口问过关于同学家庭的任何事情。她上商场逛街会笑着说我来给我老公买点衣服。在别人问她“这是你老公吗”之时,她也会微微一笑说,是,只是他也是公有的。公有的,意味着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

所谓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落入深渊之时,有一双手没有放弃你,抓住了你,给你温暖,给你信心和力量。这本就是一份难得的珍贵。对于小雅来说,跟在他身边,或许是为一份安全感,或许是为报答这份珍贵,又或许是自己在经历牢狱之灾后的重新算计与考量。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在情理之中。谁也不是圣人,身为世间浮萍,谁又能要求谁在即将溺死之际,不抓住那根立于身边的稻草呢?

从男方妻子的角度看,小雅或许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但重新认识了小雅,我也说不出口她是一个坏女人。她从不要求对方为她离婚舍弃家庭,她也从不主动要求对方给她什么,她像一朵安静的蔷薇,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一呆就是十年,往后或许还会呆更久。

我不认同婚外情,只是有人问我一些出轨和小三相关的问题时,我总是想起小雅,然后在内心告诫自己: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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