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桃花开 上

方子乔原来是不太喜欢昆曲的,止到他在苏州园林见到了那个叫冷月禅的女子。他才开始迷上了昆曲。

 从小听惯了豫东平原《花木兰》、《朝阳沟》之类铿锵有力的豫剧,他一直以为这样的戏剧才是大气的、有分量的。今年24岁的他,家境一般,母亲早已病逝,姐姐子墨早已成婚并有了一个帅气能干的老公和可爱俏皮的女儿。父亲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大学教授。退休在家,养花修竹,观鱼品茶,挥毫泼墨,研习国画,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方子乔大学毕业后与几个同学一起离开了家乡,在苏州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

方子乔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选择十里洋场的大上海和广东、深圳、厦门这些比较发达的城市,却单单选择了古香古韵的苏州。直到现在,他坐在苏州园林的游船上,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当空一轮明月,早春的微风轻轻吹抚着他的脸庞。眼望着远处的亭台楼榭和戏台上女子素白飘飞的水袖,额妆上银光闪闪的头饰时,他才恍然明白;苏州就像一幅南宋的古画卷。

 隔着氤氲的水汽,听着戏台上女子缠绵悱恻的《牡丹亭》唱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他才发现昆曲原来是如此的美妙,勾魂摄魄,正如台上杜丽娘秋波流转的如丝媚眼。轻轻品了一口黑啤,抽了一口香烟,他假装漫不经心的问身边的同事张鹏,“唉,这台上扮杜丽娘的女子是谁?唱得真好听!”张鹏笑嘻嘻的瞅着他,一脸的不正经;“怎么着?哥们?看上她了是不是?眼光挺毒呀!她就是远近闻名的冷月禅。是这个戏班的台柱子。可惜,人如其名,亲近不得!”

 “哦,怎么说?”

“她姓冷,人也特别的冷。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张鹏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往戏台上望。方子乔便不再开口,闭目养神。只听台上的女子正唱着;“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方子乔的心突然有一阵莫名的潮湿、温软。为了这个唱昆曲的叫冷月禅的女子。他虽然第一次见到她,听她唱戏,根本就不算认识,可是却彷佛头顶上方的这轮圆月和苏州园林的亭台溪水,有一种似曾相识、前世今生之感。

 他不禁摇头叹息,眼神渐渐迷离。只听张鹏的手机响了,张鹏接完电话,抱歉的向他告辞说;“哥们!真是不巧的很。家里来了客人。我小舅子领着女朋友来了,我老婆要我回去替她弟弟把把关。我得先走一步了!回见!”

方子乔还没有缓过神来,张鹏那小子已经拎起公务包,跳下船急匆匆的走了。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台上的女子唱到动情处,引起台下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又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子弯身向观众鞠躬致谢,匆匆离去。方子乔悄悄下了船,听从心里的召唤,信步来到了后台。后台并不宽敞,到处是一些五彩斑斓的戏服和各种头饰、髯口。地上摆着很多花篮,显然都是顾客送的。

 冷月禅就坐在椭圆形的梳妆台前静静地卸妆。她已经换掉了戏装外套,里面纯白的衬服还没有换下来,脑后的青丝瀑布般披散在胸前。柔和的灯光照着她桃红的眼妆和妖艳的额妆,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清冷,浑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妩媚中有一种落寞,冷艳中又有一丝凄清。方子乔不禁看呆了。

 这时候从门口走过来一个女孩子,捧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跑到那个女子跟前,用一种羡慕的、崇拜的口气笑着说;“小禅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呀!你瞧,又有很多大老板争着捧你呢!这是苏老板送你的玫瑰花,他还说要请你喝茶呢!你去吗?小禅姐?”

 冷月禅一边卸妆,一边淡淡的说;“不去!我生平最讨厌那些花花公子了。他们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买到一切!真是可悲,可叹!李萌,你若喜欢,这些花儿都归你了。时候不早了,我换好衣服也要回家了。奶奶肯定等急了。再见!”

那个女孩高兴地捧着那束玫瑰,又在地上拿了一个大花篮哼着小曲儿跑出去了。冷月禅已经卸好妆,换好了衣服,清清爽爽的走了出去。在后台门口她怔怔的瞅了方子乔一眼,冷冷的问道,“先生,你认识我吗?”

 “哦,不,不认识。我很喜欢听你的戏....”方子乔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冷月禅已经冷笑一声走远了。他心想,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子?清高,冷傲,甚至无礼!他望着她远去的、纤瘦的背影,又瞅了一眼后台里的花篮,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把他看成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了!

方子乔快步走出了园林,他吃惊的发现那个叫冷月禅的女子居然不是坐私家车,也不是打出租车回家,而是骑自行车。这太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了!这样一个年轻、漂亮、受人追捧的唱昆曲的女子竟如此清纯,不拜金、不物质,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真是一件稀罕事。

抽着香烟,望着天边的圆月,他不禁微笑了。原来在喧嚣的红尘中,竟有这样一个纤尘不染的女子,清荷般高雅、清冷的女子。他决定悄悄跟着她,做一个不被她发现的护花使者。因为毕竟夜已经很深了。生平第一次,有一个女子不经意间闯入了他的心里,并令他在瞬间有了怜香惜玉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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