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腿绿腿(小时候的那些事之七)

又下雨了。

爸爸从家门到南屋一步一块垫了一溜砖头,院子是土地,下雨泥泞的很,踩着这些砖头来来回回于南屋之间。妈妈怕我们脚下不稳,不用我俩端饭,我俩还是一跳一跳跟在后面。

吃着饭一抬头,看见我家的红腿绿腿一前一后,一块砖一块砖一蹦一蹦过来,我大叫“妈妈,快看快看!”,它们都蜷着一条腿,你起我落,像两个滑稽的杂技演员,我们哈哈大笑。

红腿绿腿是我家的两只鸡,一只腿上拴着红绳,一只腿上拴着绿绳,我们叫它们红腿绿腿。

家属院家家户户都养鸡,当时有个来亨鸡品种很受欢迎,春天鸡苗小贩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地吆喝,来到家属院瞬间被我和小伙伴围住,车后座上挂着两大筐小鸡苗,叽叽喳喳叫着挤着,毛茸茸好可爱呀!我们伸手就抓,吓得小贩大声喝斥。大人们讲价挑选,摸这个摸那个,据说摸鸡屁股可以知道公母,我也摸但是啥也没摸出来。

小鸡一天天长大,长出了翅膀长出了一点鸡冠,我们开始猜是公鸡还是母鸡,有时明明看鸡冠大点以为是公鸡结果长着长着成了母鸡,等能准确区分出公母,我们就跑到各家数数,看谁家的母鸡多。大人们也有失手的时候,我家的西邻居公鸡比母鸡多,他家妈妈唉声叹气。各家挑选一只公鸡中的战斗鸡留下,其余的公鸡都吃肉了。

各家给鸡做记号,有的在鸡头上抹红颜色,有的在翅膀上涂绿颜色,有的在鸡腿上抹紫药水,我妈给鸡腿绑了红绳绿绳,每次端着盆喂食,我都当当地敲着盆吆喝“啵~啵~啵~啵~红腿绿腿,吃饭啦!”它们一拥而上。一次刘明明去喂食,还不等放下盆,鸡呼啦啦飞到他身上叨食,他扔下盆跑了。

家属院的鸡过得很舒服,跟我们一样自由自在,在院子里随意散步跳跃,到南屋找吃的,去家里串门,在饭桌下面捡吃的,战斗鸡还时常伸着脖子打架。一不留神我们就会踩到鸡屎,后来大人们觉得天天满院子打扫鸡屎太辛苦了,就在各自南屋后面搭鸡圈(此处读juan),竹竿绑架子,捆上编织网,安上篱笆门,但是它们自由惯了,哪里圈得住,我家的战斗鸡直接腾空飞翔滑行到院子里,还有的飞到南屋顶上再跳到院子里,或者使劲顶篱笆门钻出来,看,红腿绿腿知道我们吃饭,又钻出来捡吃的了。

我很喜欢拾鸡蛋,在鸡肚子下面摸到鸡蛋的一瞬间惊喜无比,小心翼翼捧着热乎乎的蛋放筐里。一家的母鸡下蛋了“个个大个个大”地叫,另一家的就也跟着叫,“个个大”此起彼伏连成一片。都说母鸡下蛋了才“个个大个个大”,可别当真,小伙伴们冲向自家鸡窝,常常就有两手空空的,有的母鸡是跟着起哄,有的是鸡云亦云,还有的是歌唱愿望。

写到这里,忽然想一件事,现在智能化的养鸡场母鸡下蛋还“个个大”吗?有机会去看一看。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我总喜欢偷石磊家的鸡蛋,他家有只母鸡不爱叫,每天去他家鸡窝在草堆里摸摸,常常摸到个鸡蛋,放衣服兜里,若无其事回家,竟然一次也没被发现。每每想起来很内疚。

鸡不是每天都下蛋,一年最多下半年的蛋,鸡蛋对于我们还是奢侈品。蛋液滋滋响着像气球一样鼓起来,南屋飘荡起香味,我情不自禁地咽口水,吃顿炒鸡蛋能回味好几天。一天我疯玩一阵回家喝水,顺着香味去南屋,看见妈妈在炒鸡蛋,刘明明眼巴巴站在锅前,妈说“你弟弟这么矮,让他多吃点快长大”,看着那小半碗鸡蛋我直咽口水,刘明明给我挖了一大口。我俩上小学,爸妈尽量保证我们早上吃一个煮鸡蛋,我至今记得冬天的早上爸爸在南屋煮鸡蛋的样子,鸡蛋洗干净放烧水壶里煮(热水还能洗脸),昏暗的灯光里,他穿着大棉袄站在那儿,等煮熟捞出来放舀子里冰一冰,剥好赶紧端家里让我俩吃了去上学。

夏天母鸡趴窝,妈妈在它身子下面放十几个鸡蛋让它孵小鸡,母鸡一动不动,我天天给它送饭,很想把它挪开看看鸡蛋什么样,最后还是使劲忍住了好奇心。一天刚走近鸡窝就听到叽叽声,哇,小鸡出壳啦!湿漉漉的,我捧起一只,它黑亮亮的小眼睛看着我,我亲它一口。睡觉的时候小鸡钻到母鸡翅膀下面挤在一起,我也想挤进去;鸡妈妈常常带着它们在院子里散步,真神气哟!

集上要回来的菜叶,实在不能吃的都喂鸡了,我俩出去玩,顺便拔鸡能吃的野菜带回家,象灰灰菜、阴晴菜,夏天就捉喇叭虫、密虫,逮蛐蛐、蝲蛄喂鸡,鸡吃了可以多下蛋。写到蝲蛄两个字,嘶~倒吸一口凉气,想起了蝲蛄的两个大铲子,夹人很疼,一不留神就被夹出血,逮它需要技术,稳准快捏住头两侧,迅速塞进瓶子(刚才查了一下,它学名叫蝲蝲蛄)。棉厂大门口的灯下,是逮蛐蛐、蝲蛄的好地方,蛐蛐、蝲蛄飞来飞去,我跑来跑去,很快逮满一瓶,门口逮的差不多了,就到棉厂里面的灯下继续逮,每天晚上都到睡觉时间才回家。

鸡圈不是鸡的专属,还有兔子跟鸡作伴。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的年代,大家自力更生,每家都在南屋后面垒兔窝养兔子,灰兔、黑兔都是肉食兔。兔窝很讲究很漂亮,挖一个大概一米左右的坑,半米多深,四面掏挖四五个小洞---兔子喜欢挖洞,这样它就能安心居住了,然后沿着坑沿向上垒砖,砖错落有致地转圈搭,越向上越窄,收成一个六边形的洞口,我俩天天趴那里喂草。爸爸是垒兔窝高手,左邻右舍都找他帮忙。

兔子不断减少,爸爸们说被北街的大狗叼走了,他们商量好要打狗。一天半夜爸爸起床跑出去,院子里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我很困可是又提心吊胆想知道兔子怎么样,后来门一响,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句“一群狗,没追上”。

狗怎么够到的兔子呢?难道象猴子捞月亮那样捞走了兔子?兔子为什么不躲小洞里?到底是让狗叼走了,还是兔子另挖了洞集体逃走了?真是一个谜。不管谜底是什么,总之兔子不见了。那以后家属院再没养过兔子。

上小学算鸡兔同笼的题,我就想起我家的红腿绿腿和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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