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素描之十三/睡算盘上的人

大福两夫妻是村子里出了名的精细人，大福更是个睡算盘上的主。小日子过得比谁都滋润。在村子的路廊处开了一家小店，村子里的人又喜欢在路廊闲聊瞎侃，他店里生意自然也比别的店好了。

富起来的大福也象他的名字一样，还不算老就大腹便便地富态相。可是，他老婆的肚子从来就没有大起来过。这可是让大福很不是滋味。虽然大福算盘上叮当响，可这是怎么也算不出结果的事啊。

大福因此夜不能安寝，翻来覆去地叹着大气。大福想：是不是自己开店老短斤缺两，酒里兑水损了德，折了福啊？想着想着，便自己给自己定了罪，并痛下决心从今往后不再干这缺德的营生了。

老酒婆是大福店里每日必到的人。年轻守寡，如今子女都在外面，因为舍不下左临右舍，没有跟了去。

孤孤单单一个人过着日子。每日太阳下山的时刻就来到大福的店里，站的柜台前买上一碗酒，慢慢地喝着。喝完了就回家去。闭门安睡。日子对她来讲永远是一个样子。不论春夏秋冬，不论晴天雨雪。那碗酒就是她情归梦乡的指引。

路廊上闲聊瞎侃的人如果那天没有见到她来大福店里喝酒就知道她必定病了，就会有人告诉她的叔伯近亲去帮她或者通知她外头的子女。大福夫妻两也是关于老酒婆的消息的主要“发言人”。

大福改了酒里兑水的缺德营生的当天，老酒婆依然如故地来到了大福的店里，依然如故地要了那一碗酒，依然如故地慢慢地喝着，然后步履姗姗地离去。这是村子里最平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会想到个中会有什么暗藏着的玄机。因为，大福不可能告诉别人以前酒里兑水，现在没有兑了呀。

一碗酒对于老酒婆来讲，那是恰到好处的摇摇摆摆的眩晕麻木，恰到好处的酒里乾坤，通往梦里往事的日继一日习以为常的路途。那摇摇摆摆的脚步，是村子里人见怪不怪的夕阳下的舞蹈。谁也不担心她会因此出点什么事。

可是，今天，真的是暗藏玄机。

第二天早上，村子里便传开了老酒婆跌死在自家门前的口信了。接着，她的子女归来为她料理了后事。

老酒婆去了，象任何一位老人故去一样，村子很快归于平静。

但是，大福不能平静，因为，他明白老酒婆的死因。他想，大约是他做的缺德事太多了，上天不能原谅他，所以，用老酒婆的死去处罚他。

万念俱灰的大福终于关了店门不再做生意了。

这个昔日里躺在算盘上睡觉，精明过人的大福显得非常憔悴，总是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着。重归田地农活的大福，村子里修桥铺路，张家有事，李家有难，他总不忘记伸手为自己赎罪。

村子里人都觉得大福变了，不仅仅是那个大腹便便的形象消失了，还因为他不再看不起别人，还经常接济村子里他昔日看不起的人。这个中玄机也是没有人知道的。就象他老婆肚子奇迹一般大了起来一样地费人思量。

这老酒婆，这大福，这兑与不兑水的酒，真的费人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