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

 

 

 

莳养的一盆昙花开了。

一直不太喜欢此花，一则白色，看着有点晦气。中国人么，还是喜红，看咱那国旗，一团烈火一道赤霞似地，多引人注目，老远就看得见，叫人热血澎湃；近了呢那就更不要说了，拉住一角，在脸上摩挲，心都怦怦跳。倘你脸上的气色不好，经国旗这么一映衬，也会立刻显得很精神。

而白花呢，用场就不说了，你懂的，怎么瞅怎么不舒服。

二则昙花开放时间特短，短到只个把小时。按说吧，普天之下的花儿都是美丽的代名词，虽然颜色煞白煞白，联想不佳，不过这只是笔者这个老套男人的审美，代替不了他人口味的，尤其是今天，随着网络的普及，东西方文化的彼此交融已经是大趋势，你看就连偏远的乡村，如今都有着白色婚纱来举办婚礼的呢，婚纱照那就更不用说了，每一对新人的倩影纪念册里都留有不止一张纯洁的清白色。如此说来，昙花倒也呈现了一种素净淡雅之美，很是梦幻，可花期实在是太短暂了。

短了不好吗？譬如眼下四十岁以上的人士都有过馋嘴的记忆，觉得那时候的风味小食品特别好吃，总也吃不够。对了，那种美好记忆实际很大程度是因少而致。说来也不怕人笑，幼时家穷，整个一夏天吃西瓜也是有数的事情，而且是全家八口人吃一颗，小脑袋瓜于是便有了第一个人生理想：等到长大了，有钱了，就天天吃西瓜，吃它个肚儿圆。

看看，物质太匮乏，限制了孩子的想象不是，真是瓜娃子一个。昙花也一样，花开只一霎儿，之后就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迅速软瘪耷拉，仿佛一个阳萎男人在床笫间的大煞风景，徒唤奈何。谚语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意思是，美好青春于每个人都极其有限，你我须趁早享受年轻时的魅力与激情，否则过了此村就没这个店了。可昙花倒好，开花连一个时辰都没，令人不得不如此浮想：生命过程也不过如此，忽忽而来，匆匆即去。来人世间走一遭，固然是一种幸，而如果前脚后脚间只一餐饭的工夫，那嘛感觉——由它去吧，好也罢，赖也罢，反正就那种一阵阵。昙花的其中一个别名叫鬼仔花，意思是像幽灵一样（昙花大多晚上开），一眨眼便凋谢，表示的是对“昙花一现”的遗憾和不满，“鬼仔”一词在粤语里就是幽灵。而作为成语，“昙花一现”的意思也只形容事物或景象出现了一下，很快就消失，情感色彩属中性，并无褒贬。

当然，于昙花自己，并不是不知道花发短促的毛病的。昙花属仙人科植物，原产于热带沙漠中。那里的气候又干又热，水分蒸发极大，但到晚上就凉快多了，湿度也相应增加。晚上开花，可以避开强烈的阳光曝晒；缩短开花时间，又可以大大减少水分的损失，有利于它的生存。使它生命得到延续。于是天长日久，昙花在夜间短时间开花的特性就逐渐形成，代代相传，形成了固定基因。唉，被环境逼的，实在没办法，就像非洲大草原里的食草动物，产仔必须在极短时间里完成，否则血腥味会招来狮子或鬣狗的；生下来还不算完，小家伙还需快速站立和奔跑，否则仍旧会沦为尖牙利爪们的小菜。生而为生命，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各有一本难念的经。

昙花还有一名为韦陀花。韦陀谁呀？韦陀是佛教世界的大菩萨之一，又名韦将军、韦天将军，职责是护持正法，护法安僧，很多寺院内专门建有“韦驮殿”。其面如童子，表示对佛教怀有赤子之心；手持金刚降魔杵，威风凛凛，表示有能力摧邪辅正、除魔卫道。严格说，俗称月下美人的昙花不是韦陀花，而是韦陀之花，也就是韦陀的女人，以现在的话说就是大哥的女人。为啥只在晚上好开花呢，简单，那是幽会的时段嘛。

而在笔者看来，昙花更像一只来自西王母帐下，前来传递消息的白鸟。青者，白也，如青马即白马，青龙即白龙。来了，报告毕信息，转身即去。青鸟忽传云外信，人家的使命完成了，还死赖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