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鲜艳贫穷下的困兽之斗

写在前面

人口,是这里最大的隐患,也是最大的希望。

城市人口密度达到世界第一,2公里路程在市区堪称长途,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人或发誓永远离开这里,或在多元文化交融的环境中涅槃重生悄然肩负起富国强民的使命。

孟加拉国的有趣,不同于印度,不同于锡兰,不同于任何一个亚洲国家。

诸多偶然的际遇,让这里有了超常的基因和未来突变的无限可能性。

这段话,写于离开孟加拉国的飞机上。8天的探索,与当地人匆忙的擦肩,与穆斯林信徒深度的交谈,好的一面,也是坏的一面,理想的一面,也是现实的一面。

打卡达卡

飞机在达卡国际机场上空慢慢盘旋准备降落,眼下所及是密密麻麻的裸色房屋,星罗棋布,仿佛一个被规定了颜色的巨型Lego Land。这里从来不是理想的旅游目的地,就连落地签的发放也被行政化地要求出具当地企业的邀请函证明(即使造假)。达卡是孟加拉国的首都,整座城市被划分为北城与南城。

如果想要体验原生的氛围,或想要测试自己身体五感的承受能力,去南边;如果想要体验全球一体化在南亚这个小国的成就,或想要前往为数不多的允许酒水售卖、明令禁止拍照和携带武器的酒吧一探究竟,去北边。




我们的Uber从北部穿城而过,驶入南部老城时,立即有了一头扎进这个城市的簇拥感。体感温度上升,南亚面孔,纱丽,rickshaw,CNG,车鸣声,街头商贩的吆喝声;热闹的,无章的,脏乱的,岌岌可危的,水泄不通的……视觉上的冲击,嗅觉上的刺激,听觉上的袭击。与北京的巨大反差让我的肾上激素开始暴涨,兴奋,紧张,惶恐,一路高歌猛进。

我把在达卡入住的第一个Airbnb民宿叫做“城市绿心”-urban green heart(这里偷换一下Ebenezer Howard的“田园城市”概念)。这是一个架空在南部老城里的带空中花园的小屋。在私人露台上可以360度俯瞰酣睡在PM2.5中的老城,花园里纳凉的庭院被热带绿竹包裹,雏鸟在屋檐下的鸟巢里叽喳蹦跳。一切恍如隔世,与楼外烟雾笼罩、冲鼻刺耳的世界划清界限。再恶劣的环境,也可以用金钱打造自己的领地。

一香一臭,一静一乱,是这个国家生存基本线上的一南一北两个极端。

Panam City: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造访帕纳姆城,很幸运地享受到遗迹看守人的私人接待。他个头不高,中年岁数,大腹便便,手里攥着的一串钥匙叮当作响。看守人带我们参观的第一座古迹是他家。孟加拉的遗址,是可以住人的,这倒是新奇。这是一座三层的欧式建筑,硕大的中庭,里里外外10多个房间,临街的屋子都配有古朴雅致的欧式木窗,可以灵活控制开窗角度,以应对南亚毒辣的阳光。他的2个孩子在院子里剪报纸,看到我们,既好奇又腼腆,遮着脸悄悄偷乐。在我们离开时摘了一朵路边的小花送到我的手里。


Panam City(帕纳姆城)是一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城市。作为曾经孟加拉地区第一个独立的穆斯林王国首都,这里从来不是一个寂静的地方。从14世纪受益于航海贸易声名鹊起,到19世纪英国人的旗帜遍地,这个弹丸之地成为恒河三角洲一个商贾聚集、术士缱绻的商业、政治中心。虔诚的基督教徒来了,与当地的穆斯林、印度教徒聚到一起,研究三种文化如何出现在一个建筑里不违和;王公大臣和江湖商贩也来了,思来想去怎么制定法规才可以利民又利商;西方的,东方的,温带的,热带的,不同文化身份与地域身份的人们受经济利益的驱动来到这里,以物换物……

当年的盛况,如今再难寻回,只能走到每一座古建里去细探那些从不同文化生长出来的图腾,跃跃欲试,昭示着风雨侵蚀下被时间掩埋的繁华往昔。


Panam City 在2006年被世界古迹基金会(WMF)列入100个濒危遗址的观察名单。洪水、地震、气候变化的自然威胁和当地由于资金匮乏的维护不当,让这里的大多数遗迹呈现出破败的迹象。即便如此,当地管辖机构依旧将这里向当地的居民无条件开放。这里是游人造访的古迹,更是当地人每日穿梭往返的普通道路。很多人把这里称作“鬼城”,我反倒觉得这是我见过的最有生活气息的古代遗迹,没有围城,不分内外,今人与古人共享一个文化时空。

Rakib:大隐隐于市

想要逃离达卡的混乱,我们选择从不丹回到孟加拉之后北上,来到这个以世上为数不多的湿地森林(swamp forest)而著称的边境小城 Sylet。

(Swamp Forest-雨水季节应该还是挺美的)


Rakib是我们在这个地方的沙发主,他是一个真正配得上“大隐于市”这个词的人。在当地屈指可数的沙发客中,Rabit几乎是评分最高的一位。在我发消息给他的2分钟后,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我们。他家坐落在一栋几乎没有完工的烂尾楼里(外部残败,下雨时整栋楼的一层积满了污水)。

可一旦踏入家中,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屋子不新,却很大,客厅神奇地保留了伊斯兰教的圆拱式屋顶和隔断,配备了各种现代用品,双开门冰柜,空调,微波炉,跑步机,甚至还能看到Amazon Echo的身影。推挤如山的书籍扑面而来,像是一个隐匿在废墟中的中古藏书馆。


而Rakib说,这些书只是他的三分之一。Rakib的妹妹也在家,一口地道的英语,话不多,对很多孩子们喜欢的事物都兴趣寥寥,一身与她这个年龄不搭的成熟气质向外翻滚。Rakib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连妹妹的房间也给了一个土耳其的沙发客,兄妹俩人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地铺,照顾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后来的几日,比起外出觅食和游览,我更喜欢窝在他家里,和他聊天。

Rakib幼年在俄罗斯生活,如今是一个年轻的软件工程师,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他和此行我们接触到的很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孟加拉年轻人不太一样。他承认自己国家恶劣的生存环境和严重的人口问题,却表示不会有出国定居的想法。他说,在这里,年轻人可以改变这个社会的可能性实在太大,比如一个简单的净水技术就能让某个地区的人喝上干净的水;这里有太多问题需要被解决,且只要你愿意、有能力,就一定能促成改变。

他对伊斯兰教教义极端的统一性表示赞叹,例如世界上任何一个穆斯林的行为规范都是如此的相近,但凡与古兰经相悖,则不被允许;但同时,他也认同这样严格的教义体系,会极大地遏制人们多元的意识形态与价值观,用他的话来说,世界好像变得无趣了。

滔滔不绝“传教”的Rabit 


我带着无知请教他那段流传甚广的关于“异教徒格杀勿论”的古兰经文,他没有被我的愚昧激怒,而是把这段教义的出处和背景向我娓娓道来。为了守护圣城的和平,毁坏契约的异教徒需被处决,可但凡投降者,便免其一死。我承认,绝大多数时候,面对陌生的文化领域,我们往往容易断章取义。在真正做出努力了解之前,不置可否恐怕更好一些。在sylet的最后一夜,Rakib坚持要带我们去他最喜欢的餐馆吃饭。

连不爱咖喱的我都在这个餐厅沦陷了

当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无偿的接待沙发客时,他露出迷之自信而又诚恳的微笑,“我知道,能选择来孟加拉旅行,且居然能来到sylet的人,一定是身上带着故事的人。”紧接着,他给我们讲述了自己曾经接待过的旅居25年没有回过家的荷兰人,63岁不会互联网靠着蹩脚英语自己走了125个国家的土耳其大妈,还有一对相处7年却因为谨遵摩尔门教(Mormonisim)坚持婚前不同房、不吃地生食物的美国情侣……

这是我所结识的Rakib,睿智、流动、有同理之心、拥抱不同,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孟加拉隐士。


善意的围攻

这张图里的场景在孟加拉街头随处可见。

但凡上前问路,一定是举群众之力气将你围而观之,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把你牢牢盯住,老的少的,高的矮的,瘦的(几乎没有胖的)。很多时候并不确定你要找什么,更甚并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让你无功而返。卖菜的不清楚,找搓饼的,搓饼的不明白,找守门的,守门的不理解,找清真寺的,清真寺的不知道,找当警察的。

(坚持不懈、一站到底的警察叔叔)

而到了警察那儿,一般是可以说上几句英文,这个时候便一定要反复确认,再三嘱托,有时还会拿出自己胸前皱巴巴的小本子,撕下一页,写下孟加拉文,才真正算是放过你。然后,群众便会一路目送你远去,直到你的身影消失在人海和rickshaw海的尽头,他们这才开始议论起刚刚的那个外国人是多么的奇怪和傻缺。


“也算去了次印度”

听闻孟加拉北部与印度接壤的地方有一个好看的瀑布。打算去那里一探究竟,到底有多好看。路上随便找了一个幸运的突突车司机(拉一天长途活远比在市区里干一天挣得多)。在众人(也就是上图中的众人)的帮助下,天真的以为他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就出发了。路上一路颠簸,风几乎刮烂了我本来就憔悴不堪的脸。到了到了,下车。

辗转千回,问人无数,得知来错了地方。一个摩托车司机见到老外,一路跟随,找准时机后自告奋勇要用摩托车带我们去看瀑布,并给了一个很高的报价。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上了他的车,体验了20分钟的田间飞越,来到一个河堤,说,要连人带车坐船过河。好吧好吧,来都来了,坐。船开了不到2分钟,说到岸了。下船,继续上摩托车,继续20分钟田间飞越,来到一个有溪流有石头的河床上,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摩托小哥本尊
(沙丁鱼一般拥挤的小船+坐我左边这位很有气场的ladyboy)


可是,说好的白花花的瀑布呢?!大家七手八脚指向远方——不远处就是印度和孟加拉的边界,瀑布的确有,但在印度那边,过不去,而另外一个瀑布距此有20多公里……然而阳与这位兄弟一路都很兴奋,特别当他听到对面就是印度的时候,甚是激动,说自己也算去过印度了。不一会儿,一群游客围上来找我们自拍,从3个人最后变成了10个人。

我心中一万只马在奔腾,默默捡了一块河中的小石子,打道回府。然后再次经历两次20分钟的田间飞越,2分钟的行船,2个小时的风刮烂脸,回到了市区。就这样过完了一天。

前方就是,好歹也算看到了瀑布的“水”,嗯……
边境卖着各种无名的印度香烟和日用产品


茶园里的球场

(几个上城里买菜的当地人帮我们走上“正途”)

辗转反侧、多人带路终于进到了Sylet的一个茶园里,当地人警告我们不要深入山里(据孩子们说,因为里面有唬外地人的骗子 = =)。这里不像茶园,更像一个孩子的游乐场。一块长方形的空地上,年纪小一些的孩子在玩板球,旁边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在踢足球。能看到,小小的阵营里每个孩子都被分配了不同的角色,有专门跑去茶树丛里捡球的球童,有一旁用本子写写画画的记分员,有加油打气的观众。

那天后来下起很大的雨,阳与因为加入了足球比赛,迅速成为“他们的人”,让我们得以在这群孩子的“护送”下,找到主路,坐上了由一个男孩子谈好价格的突突车。


(在茶树灌丛里钻来钻去的捡球男孩)

临行前的小红花

达卡另一户airbnb房东家的女主人特别好客。在我们要离开孟加拉的最后一个早晨,为我们准备了一桌此行最豪华的早餐(目测一刻不停可以吃到晚上。她开心极了,忙里忙外,说喜欢接待客人,因为家里有了更多生机。临走前,她给我递上一盒自己酿的甜橄榄让我带回国,拉我到门前的花园里摘下红色的小花硬要送给我。

女主人因为家里有了异性外人,不能摘下面巾,其实她很美

小红花,我一直别在发梢里忘记取下来。在机场女士安检黑屋里接受安检的时候,被负责检查的姑娘看到了。她笑的很开心,跟我说花歪了,然后摘下来,重新帮我带上。那便是我对孟加拉国最后的印象。

文 | Dani

图 | Da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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