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真君子

街道一角，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堆人，天天如此。

除了一堆人，还有一只狗，宠物之类，比一般的土狗要大要帅，全身毛发金黄，耷拉着耳朵，软绵绵的，完全把耳朵盖住了；那嘴巴比较黑，似驴嘴，血红的舌头比土狗长多了，常吐着；很安静地蹲在主人身边，目光柔和，白色的脚爪子抓着光滑的地板地面，一动不动。

每次路过忍不住要看一眼，一堆人围着什么金银宝贝呢？今天阳光很好，深秋变金秋，忍不住一探究竟。

下象棋！从小到大也很喜欢，虽然没什么进展，棋艺平平，但一看到就手痒痒的，脚步就迈不开了。人太多，只能踮起脚尖，或者从人缝隙中窥探，总是不过瘾，很是着急。但也不好推开面前的人，干着急。

“将！”一人大声喊道。对面牵狗的人陷入长考，焦虑如何见招拆招。“汪汪，汪！”那狗似通人性，见主人为难，立即出声。主人大喜，立马舍车夺仕反将。狗叫三声，说明情势危急，示意主人“狗急跳墙”，拼个鱼死网破。仔细一瞧，情势确实很险，对方车马炮三子归边，稍有不慎，只有缴械投降。

舍车后，牵狗之人情势稍缓，暗藏杀机，牺牲一车有起死回生之绝佳机会。对方正面露喜色，甚至洋洋得意，跷着二郎腿，吐着烟圈，却被那安静的狗叫声吓一跳，更被对方拼刺刀的下法惊住了。将军必须应对，下仕，帅吃都不好。下仕，对方边炮虎视眈眈，下沉底炮，支仕，双炮将死，帅上去，车立马一将无解；帅吃，双炮一将，同样绝境。

对方思考良久，一看盘面虽有多子优势，但已临绝境，已无解开困境良策，便掏钱认输，心有不甘也没办法。只好恶狠狠的瞪了那狗一眼，晦气！

“十元一盘，下起来没劲！加码！”围观者起哄，只求热闹不怕事大者一向如此。“二十元一盘，加十元如何？”输者望着牵狗者。好！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两人开初阶段下子飞快，架炮出马，出车进炮，拱兵支仕，飞相固守，盘面似乎风平浪静，各自巩固己方阵地，尽量减少破绽。到了中局关键阶段，那牵狗者正要炮打中象将军，那狗忽然又大声“汪汪”起来，盯着主人大叫不止。好险！只顾着将军，以为可以赚子，其实是一大败招。拿起炮又缩了回来。

“老丛，你那狗原来是下棋的师傅，下个棋还要看“师傅”的眼色啊！”老丛也不顾对方的揶揄，只为那“二十元”殚精竭虑。“二十元”已是不少的数目了，老婆每天只给三十元烟钱，下个棋都紧巴巴的，有时还得靠儿子接济，心里很不是滋味，养儿防老并不羞，只是儿媳妇经常给脸色看，指桑骂槐，可恨！

有了狗叫，老丛警觉了许多，不敢一味强攻，讲究“走一步看三步”的战略战术，专门“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设陷阱，摆圈套，只等对方钻。下了几步狠毒阴招，对方又败下阵来，二十元到手。“老丛！今天不早了，路灯都亮了，下最后一盘，加到五十元，如何？”对方是想一盘定胜负，把输了的钱统统拿回来，来个“海底大碰对”。这时候那安静的狗又“汪汪”大叫起来。我才不上你的当呢！“讲明是二十元，怎么又加到五十元？要加明天再加！”老丛据理力争。无奈，最后一盘又是拱手认输。

吃了中饭，两人又在街角碰面，老丛发现对方多提了一个笼子，像装金丝鸟之类的，果然是一只鸟！“老丛，你牵狗，我提鸟笼，没坏规矩吧？”没坏，没坏！老丛皮笑肉不笑地应和着。

“今天加到五十元，如何？”好！一言为定！

以前多是下十元一盘，二十元也下过，陡然加到五十元，老丛顿感压力。

下至中局，老丛发现对方破绽，正想大举进攻，一招致对方于死地。不料那鸟却开口说话“走不得，走不得！”到底是说主人走不得，还是说我呢？老丛望着鸟笼犹豫起来。手本来碰到车了，又缩了回来。老丛下棋或者逛街一定要牵着狗的，今天孙子学校放假，被孙子牵着玩去了。若狗在，碰到难题他总是习惯性地看狗几眼，仿佛就有了力量和智慧，下棋或做事都有踏实的感觉，现在忽然没了，好像没了主心骨一样。

到了残局阶段，老丛本来有胜对手的机会，却被多嘴多舌的鸟干扰，居然输了！

连输三盘，老丛输得一塌糊涂，肝火大旺，恨不得一脚把那鸟笼子踩个粉碎！那鸟好像打了胜仗，凯旋归来的将军，在笼中蹦蹦跳跳，飞来飞去，甚至望着老丛“开心，开心！”地叫着。开心个鬼！老王！我今天下午还有点事，到此为止吧。老王也有激流勇退，见好就收的意思，“好好！你今天手气比较背，若输得“一丝不挂”回去，老婆骂一顿不值。明天见！”

第二天两人又在街角碰面，准备大战三百回合。老丛忽然发现老王不同往常，虽然已是深秋，但天气并不冷，阳光灿烂，甚至有初夏的感觉，他却穿着一件大棉衣，很松松垮垮的那种，罩着清瘦的身躯，颇为滑稽。

下棋开始阶段总是比较重复着老套路，一方三步虎，架中炮，走马出车；一方仙人指路，飞相拱七路兵，然后走马走仕角炮，控制对方的四六路重要通道。下棋如同打仗，布局很重要，往往一着不慎 ，满盘皆输，进能攻，退能守就成为精心布局的标准。

老丛今天牵了狗来，信心大增。看盘中走势，自己多子占优，而且兵种齐全，仕相齐整，防守是铁桶阵，进攻犀利，车倚界河站位绝佳，炮威风凛凛，马指东打西，威镇八方，几乎赢定了。正在沾沾自喜，那狗无端惊叫起来了！老丛对狗很了解，这时候叫什么呢？他很爱怜的摸着爱犬的头，示意它镇静，可是它完全不理会主人，立马站起来对着老王狂吼不住。老丛一直低头看棋，这时抬头看着老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原来老王穿棉衣是有原因的，衣内袋里居然装着一条蓝绿相间的蛇，不时吐着吓人的信子呢！老王！你…你这是干啥呢？！老丛一向口齿清晰，快人快语，这时候也口吃结巴起来。

“老丛，这是无毒蛇，别怕喽！我儿子的朋友是养殖专业户，养蛇，养鳖，养鸡鸭，他什么都养。他送了几条蛇给我儿子养，今天顺便带它来观棋。你牵狗，就不允许我带蛇呀？没道理吧。”

老丛大概是吓傻了，狗又叫个不停，心烦意乱，一副好牌被打烂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老丛懊恼不已，悻悻地牵着狗走了。以前笔直的背影忽地成了弓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