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之守护

第二次崩坏的主战场,西伯利亚平原。


时值严冬,昼消夜长,万物肃杀,辰景萧条。仿若雾笼烟芜的黯淡天幕,踆乌隐曜,天光熹微,虽是正午时分,却好似黄昏暮气沉沉。


下方,本该是霜雪泽被千里冰封的冻土袤原,然囿于一场盛况空前的激烈战斗,银装素裹的大地此时已是满目苍夷惨不忍睹:


硝烟弥漫的废土焦冥上零星散落着无数断肢残骸,凄然惨肆如炼狱修罗场;


周遭稀疏的雪松林被战火波及正熊熊而燃,其黑烟横蔽数里,犹似狼烟警传;


以及将凝未凝,将化为化,隐隐透出腥甜血气的残雪余霜。


战场中心处,一名面容姣好,白衣紫发的少女——空之律者西琳已经因负伤太重陷入昏迷,她趴伏在地,双目微瞑,黛眉轻蹙,仿佛春眠未起的睡美人,惹人怜惜。


但与这一柔美景象相违和的是,以睡美人为中心肆虐生成了一渐失控暴走的崩坏能风暴,澎湃如海浩瀚如洋的恐怖崩坏能卷起仿佛风暴般的巨大乳白色气旋,方圆百米之内,就连空间都不堪压迫为之撕裂破碎,浓郁到近乎实质化的紫色光柱直破天际,化作阵阵象征死亡的波澜潮汐向四面八方涤荡开来。


仿佛天地震怒施以神罚,非人力所能干预,此情此景只能让人联想到两个字——天灾!





战场边缘处的小村庄最先遭受了灭顶之灾。


空地上,两名孩子原本正在嬉戏打闹,其中一名年龄较小的孩子无意间一瞥立时停止了动作,他呆愣了片刻忽然指着远处紫色光柱愕然问道:


“哥哥,那……那是什么?”


然而刚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感觉天旋地转,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身形亦摇摇晃晃着倒下。


“娜塔,你怎么了?”


不明就理的哥哥慌张地跑过去搀扶。


“我……我突然感觉好难受……”


娜塔以近乎呻吟的语调颤声开口,几乎是与此同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死态的灰白,且迅速向全身蔓延。


“振作一点……”


哥哥焦急开口,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上也渐泛起死态的灰白。


不过片刻功夫,两人双双倒地,失去意识再无知觉。





“呼……呼……”


在肆虐的崩坏能风暴不远处,一依稀可辨认出人形轮廓的类人形怪物正躺在地上粗声喘息。


这怪物的右半面半身与寻常男子无异,甚至可称得上硬朗帅气,但左半面半身却又让人望而却步:


披覆着仿佛黑铁浇筑的甲冑硬壳,面目狰狞生出虬突的犄角,异常强壮的左臂显化出仿佛蜈蚣贴伏的紫色纹路,脑后拖曳着一条几与身同的粗大鞭尾。


其幽蓝兽爪握着一枚漆黑晶体——死之律者核心,右手则握着一柄火焰升腾的赤色大剑:毁灭之键——天火圣裁。


“呼……呼……”


忽然,这怪物一下屏住了呼吸。


因为透过蓝紫异色瞳,它看到前方款款走来一道铭之于心再难忘怀的熟悉身影。


那是一名让人见之顿生惊艳的女子,亮银发耀如瀑流垂落,姿容绝美,着一具典雅华贵的女武神作战装甲,玲珑曲线被勾勒得一清二楚,手执亮银骑枪:创生之键——黑渊白花,巾帼英气飒爽。


“塞西莉亚……”


这怪物分明发出了属于人类的低声呼唤。


“齐……齐格飞……”


望着眼前身形有几分熟悉的怪物, 塞西莉亚迟疑着开口。


“不要看我!”


回过神来的齐格飞惊慌失措,他将头极力扭向旁边不敢直视塞西莉亚。


见状,塞西莉亚什么都明白了。


她走过去轻轻蹲下身,双手环围,温柔地抱住了眼前的怪物。


“你在说什么……”


塞西莉亚俯身与面目全非的齐格飞对视,一往情深,眸子如盈盈秋水,语气不乏嗔怪:


“你可是我的夫君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帅气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感动莫名的齐格飞眼角泛起点点微光,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


塞西莉亚粲然一笑,她支起纤巧食指轻按在齐格飞嘴上,而后螓首微低,轻轻一吻。


冰天雪地之原,人迹罕至之所。


然此间有极美的女子与极恶的怪物,深情作吻,唯美唯幻。


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此刻即为永恒。


崩坏能风暴持续发酵,仿佛毫无止境,突然,支离破碎的空间化作无数有形柱体如同烈火豪雨倾泻在大地上,溅起簇簇雪粉霜晶。


方生旖旎的两人受到惊扰,他们恍然惊觉到,现在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望着身侧不断破碎蔓延的空间裂痕,感受到不远处几能毁灭一切的恐怖崩坏能风暴,齐格飞急声催促道:


“别管我了,快离开这里!”


“说什么傻话!”


“我是不会丢下你的,你也绝对不能放弃!”


塞西莉亚不由分说开始用创生之键——黑渊白花为齐格飞疗伤,任由他如何催促都不为所动。


而此时,空间凝聚形成的无数柱体仿佛突然发现了目标,势头一转向两人飞来。


而两人根本毫无防备,一旦被击中怕是……


蓦地,一体同山阿鲜红涂装的巨型机甲——阿拉哈托突然现身两人上方,随着轰隆的引擎发动传出机械音:

“功率全开,防御罩生成。”


“月光王座,防御模式启动!”


两人上方顿时升起仿佛蛋壳般的半球体保护罩,无数的空间柱体一一攻击在上面,保护罩不时光华频闪,颤动激荡,却堪堪护住了二人。


而此时,齐格飞心头一松,他再也支撑不住濒临极限的身体,一扭头昏死过去。


无人察觉,他掌心的死之律者核心正闪烁着幽幽冷光。





“这里是……”


不知为何,齐格飞发现自己出现在一奇异空间,周遭白茫茫一片,地面仿佛一方镜湖止水,随自己的动作漾开数道涟漪。


而一名长相儒雅男子的突然现身,更是让齐格飞如遭雷击。


那是不可能再相见的友人,第一律者,瓦尔特·乔伊斯。


“毋需担心,我驱动月光王座形成的防护罩,能保你们短时间内安然无虞。”


瓦尔特摆摆手,表示齐格飞大可宽心。


“瓦尔特先生……”


“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期望。”


故人重逢却没有喜悦,齐格飞低下头来,一脸惭愧地轻声叹道。


“没事,你已经做的很好。”


瓦尔特微微一笑以示鼓励,随后他话锋一转,继续朗声开口道:


“而且,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我已经一点力量都没有了。”


闻言,齐格飞耸耸肩苦笑着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喂,你打算这就放弃了吗?”


“你不是还有应该去守护的人吗?”


“尤其是你最爱的,她们……”


话音落地,镜湖破碎,人影陡然消失不见,一切重归于现实。







“是啊,你说的没错。”


“我们还有要守护的东西!”


保护罩内,原本昏死过去的的齐格飞忽然睁开眼睛开口说道,一字一句,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斗志与信心。


“齐格飞……”


塞西莉亚一脸担忧的望着突然醒转过来的齐格飞,欲言又止。


“塞西莉亚,我好多了。”


齐格飞站起身向塞西莉亚出言解释道:


“刚才瓦尔特先生告诉我,我们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封印第二律者的核心。”


“只要能够用天火圣裁击中第二律者。”


闻言,塞西莉亚脸上一喜,可她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神色一黯,幽幽道:


“但第二律者身体在崩坏能风暴的中心,我们无法确定具体位置。”


咔嚓!咔嚓!


谈话间,仿佛鸡蛋壳般的防护罩终于不堪重荷,罩体边缘部分已经出现丝丝裂缝,纵横交织如同蛛网罗织,且不断向中心蔓延。


“崩坏能又增强了……”


“这么强的崩坏能,一定会……”


塞西莉亚轻声低语,透过防护罩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她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生灵尽绝,死士成群率兽食人的末日景象。


她悄悄攥紧了十指柔荑,纤巧的指节变得越发白皙,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如同美玉雕琢,英琼刻就。


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自蹈绝境,有死无生的决定。


“齐格飞,我有办法能让崩坏能在短时间内消失。”

“我去找一个好位置,你就待在这里,抓住崩坏能消失的时机。”


静默了片刻,塞西莉亚突然开口道,她极力控制自己话语归于平静,不至于露出破绽。


“塞西莉亚,你……”


“别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这句话,塞西莉亚转身而去,仿佛化作一只轻盈灵动的雨燕,身形一瞬,消失在齐格飞视线外。



数年前,天命总部训练室。


金发碧眼的奥托主教长身而立,他右手拿着做工精美的高脚杯,其内盛有半盏色泽如血却明净澄透的红酒,透过杯体,依稀窥见了塞西莉亚落寞的面容。


“你的体内流淌着沙尼亚特家族的圣血,能够在一瞬间让崩坏能完全消失。”


“再配合上黑渊白花的力量,就算是律者你也能够杀死。”


“不过要记住——”


奥托主教低声告诫道,他轻轻倾斜酒杯,红酒化作一道血线汩汩流下,玉液琼浆溅落,一时间馨香之气充斥此间。


“失去大量的鲜血后,你的生命也会——”


咔嚓!


做工精美的杯子被奥托主教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抛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皑皑雪原,一峰独秀,总览四野,睥睨周遭。


塞西莉亚持黑渊白花孑然立于此地,白发纷飞,衣袂飘扬,仿佛仙子临尘,下一刻便会乘风而去。


“对不起,齐格飞,我骗了你……”


她一脸忧伤地望向不远处齐格飞所在地,千思万绪回肠百结终化作歉然一笑:


“这一次我没法和你一起回去了。”


“对不起,琪亚娜,你长大以后要好好照顾爸爸。”


说话间,她将修长纤瘦的皓腕贴上黑渊白花的锋镝,并毫不犹豫地轻轻一划。


刹时,瓷白如玉的肌肤浮现出一道狭长殷红血线,汩汩的鲜血仿佛冽泉不断流出。


而与此同时,她的脚下渐次凭空生长出现无数白玉兰般的花朵,将她簇拥在内团团包围。


无数纷飞的雪色花瓣迎着料峭的寒风旋舞,仿佛蹁跹的蝴蝶,自有一股葳蕤光泽,冷香袭人。


“黑渊白花——”


塞西莉亚单手高高擎起创生之键——黑渊白花,以毅然决然的语气开口:


“圣血解放——”


身前半空处,一道纯由鲜血凝成的螺旋渐渐成形,殷红程度可比拟最上等的红宝石,透出一股甜香的血腥气。


她身下几与冰雪同色的花朵一一为血濡湿,化作瓣瓣血红,显得无比凄美与悲壮。


“白花郁血!”


血螺旋终于凝结完成,在她身前悬空静止了片刻后,向着远处的崩坏能风暴贯击而去。


此时,塞西莉亚的亮银发色以肉眼可见速度变为枯槁般的灰白,丽质天成的姿容也容光大减,呼吸频率就好像将死之人般气若游丝,唯有清亮如水的眸子越发炯炯有神。


“为齐格飞,开辟前进的道路吧!”


“去吧!”

那由沙尼亚特家族圣血凝成的血螺旋仿佛离弦之箭,轻易没入了势头愈发乖张暴戾的崩坏能风暴中。

“咝!”


肆意的崩坏能终于遇到了克星,就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冰消瓦解,巨大的乳白色气旋刹时消失不见,天地乾坤,重归朗朗,隐藏于其中的律者本体终于暴露。


“找到了!”


焦急等待中的齐格飞终于抓住了这个机会,他一手攥住死之律者的核心毫无顾忌地疯狂抽取力量,而后将能调动的一切力量悉数灌输入破坏之键——天火圣裁中。


一时间,天火圣裁剑身激荡不已,仿佛蛰伏已久的猛兽被唤醒。


“能量指数攀升中!”


“能量指数已达100%!”


“能量指数已达150%!”


“天火圣裁,界限解除。!”


耳边回响起从未听过的提示音,但齐格飞已经无暇理会了,他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林林总总,最后定格为塞西莉亚抱着琪亚娜的温馨画面。


仿佛落下了心头一块大石,齐格飞再无顾忌,于心底呐喊道:


“天火圣裁,释放你所有的力量吧!”


“就算要烧尽我的身体也无所谓!”


“为了守护最爱的人,我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


如有灵犀,双手秉持的天火圣裁回应了他的呼唤,一股狂暴至极点的淡金色火焰透剑而出,化作道道火蛇缠绕在剑身上,其威势看上去几能焚山煮海,燃尽寂空。


天火圣裁,劫灭形态!


“啊!”


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齐格飞双手秉持天火圣裁·劫灭形态,望着远处已经趋于静止的崩坏能风暴一挥而下,全身之力,毕此一击。


熊熊的淡金色火焰透剑离体,幻化作一条赤色炎龙仰天啸击而去。


炎龙之影不偏不倚,直直击中了藏匿其中的律者本体。


然下一刻,齐格飞的视野迅速被绚目白光笼罩包围,他来不及反应,再度因为过度透支昏迷过去。

“咳……”


“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死了吗?”


从昏迷中勉强醒转过来的齐格飞感觉眼皮沉得好像小山,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如愿看到塞西莉亚正静静陪在自己身边。


此时,他惊奇地发现自身兽化解除,已再度恢复了人类之身。


“塞西莉亚,是你吗?”


齐格飞有气无力的话语中夹杂着浓浓惊喜,这对同历生死的伉俪之间感情已超越一切,纵沧海桑田,此情无移。


然而出乎意料,塞西莉亚脸上没有分毫喜色,她反而跪坐下来一脸落寞悲伤地抱住齐格飞呢喃低语:

“齐格飞,我骗了你……”


大滴大滴的眼泪摔在齐格飞脸上,碎成片片晶澈珠玉。


“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和你一起回去了……”


“你要好好地照顾琪亚娜,要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


“希望她长大的时候,崩坏也结束了,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塞西利亚,你在说什么?”


看着塞西莉仿佛交代遗言般自言自语,齐格飞心头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这句话,塞西莉亚终是一脸难舍地转身离去。


“等等,塞西莉亚!”


齐格飞不知哪来的力气,他焦急地伸出手去想要挽留住伊人,却扑了个空。


“我爱你,齐格飞!”


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无比深情的看了一眼齐格飞,千言万语,尽付这一句中。


“黑渊白花,帮我保护好齐格飞。”


随着她的驱动,创生之键——黑渊白花丛生出无数纵横交错的碧绿藤蔓将齐格飞牢牢保护在内。


“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


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惶惶话语中竟带了几分哭音与哀求。


可她绝尘而去,终究没有回头。


抛下一切羁绊,释去所有缘夙,生命如残烛将尽的塞西莉亚径直走向已经涅息平静的崩坏能风暴中心区,那里静静趴伏着这一切的源头,空之律者西琳。


此刻的西琳正陷入可怕的梦魇中,她娇美的脸上露出恐慌无措的神情,浑身气息也低至微不可察,仿佛此刻她只是一名普通人类少女,毫无还手之力。


塞西莉亚静静坐在西琳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西琳,可怜的孩子。”


“我在幻境中看到了你的孤独和痛苦。”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成为你的妈妈,弥补你失去的东西。”


“可惜,那个时候我什么也改变不了。”


“至少在你生命的最后”


“让你可以感受到温暖吧。”


仿佛听到了母亲哼唱的童谣,西琳微颦的蛾眉舒展开来,脸上神情再度归于平静祥和。


她缓缓睁开茫然的灿然金眸,望着眼前温柔如水的塞西莉亚,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她终扑入塞西莉亚怀中,哽咽出声:


“妈……妈妈……”


“嗯。”


塞西莉亚轻声答应着,她将怀中的西琳拥得更紧了。


头顶,一枚足够当量的崩坏裂变炸弹袭来。


两人相互依偎,仿佛真正的母女,于轻声欢笑中被轰然爆炸淹没。

西伯利亚平原,诸域城镇。


“咳……”

身体再度回归正常的人们悠悠醒转过来,他们摆脱了拘魂鬼的枷锁,重新焕发出了生命活力。


“刚刚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是……”


推开房门的人们一时为眼前景色失神,哑口无言。


碧空如洗的天穹下,无数血色花朵从天空纷纷飘落,仿佛洗礼般涤荡去所有不洁与秽涅。


仿佛,神迹降临!




冰原峭壁上,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孑然而立。


他神情木然,眼神空洞,只是呆呆看着无数飞舞的血色花瓣。


忽一阵风起,一片血色花瓣被吹拂他唇间,犹带着温润的热度,仿佛她的最后一吻。


齐格飞如遭雷击,身形开始剧烈颤抖,很快颓然缩成一团。


“哈……哈哈……”


他突然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只是笑声越发凄厉。


“天命!”


“奥托!!”


渐转为悲怆嚎啕,此刻,这名孤独勇者悲伤的像个被夺去心头所爱的孩子。


无助……


绝望……


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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