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我愿者上钩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老者迈过门槛儿，走到魏烬身前，伸手拽了他一把，想和他身后那位谈谈，结果魏烬脚下生根一般，动也没动。
温从戈的目光，落在老者腰际的武器和拉着魏烬的手上，微微眯了眯眸。
来势汹汹，他还以为是寻仇的，如此一看之下，原来是魔教的那位啊。
老者拉不动人，那叫一个气啊。怎么？他还能把人活吃了不成？
十五载相识，魏烬可太了解这老头儿在想什么了，给了老者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老者突然有种“自家养白菜养了十几年，结果白菜跟猪跑了”的感觉。
魏烬皱了皱眉，问道：“你来干什么？”
来就来呗，还把门板拍了，吓着他家小孩儿怎么办？
老者好脾气地开口：“星犹怎么得罪你了，你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魏烬别过头：“没得罪我，我不过是觉得他说得很对。”
在保护温从戈这件事上，他自认确实不够合格，轻易就能被支走或转移注意，分到他家小孩儿那儿的关注，就所剩无几。
所以才会让他一次又一次置身于险境，而他总是姗姗来迟…
小虎子好奇地看着那位老者，拉了拉温从戈的衣角，温从戈微蹲身子，小孩儿才小声开口：“漂亮师叔，这个老爷爷是谁啊？”
温从戈抚了抚小虎子的发顶，答道：“古兵斩龙，佩戒玄陨。他是墨素。”
魏烬自然听到了，身子一僵，脸色白了下来。
墨素暗骂一声儿魏烬没出息，挑眉看去：“小子，你既认出我是谁，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为何要怕？”温从戈轻笑一声，直起身看向那老者，“且不说你一个被挚友背叛、逼上不归崖的可怜人有什么可怕的。便是您要与我正面打，我也是不会退一步的。”
墨素轻嗤一声：“狂妄的臭小子，江湖就是这般传我的？”
温从戈莞尔：“江湖怎么传，和我怎么看，并不冲突。胜利者书写的历史太无趣，我喜欢看败者所书的历史。”
提及过往，墨素有些烦躁：“那你方才说的可怜人，就是你眼里的我咯？”
温从戈从善如流：“是。”
墨素看了一眼魏烬，魏烬低着头，没有说话。
墨素的目光直视着温从戈，语气冷了下来：“那你知不知道，魏小子是我教现任教主。”
魏烬身子僵硬，忐忑不安地等着温从戈的回答。可温从戈只是耸了耸肩，不甚在意道：“哦，那又如何？”
墨素冷眼看着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他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心性异于常人，又贯是个会打太极的。
墨素打量着温从戈，又道：“魔教中人是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此番来找魏烬，可以说是仓促而为。
墨素本以为温从戈是个普通的江湖人，若是有些血性，他大可以用魏烬魔教教主的身份劝退他。
毕竟，这江湖人最是瞧不起魔教，恨不得将魔教尽数诛之，可他又怎么知道，温从戈本身也不是个好人呐。
温从戈心下不快，在那如刀一般的打量目光中，蹲身摸了摸小虎子，将话题抛给了小孩儿。
“小虎子，你师父若是世人眼中的恶人，你怕不怕？”
小虎子看了眼魏烬挺拔的后背，又看了看温从戈，摇了摇头：“不怕啊，他是我师父诶。”
温从戈弯了弯眸：“可他是坏人啊。”
小虎子歪着头，纠结地想了想，坏人不好，可他很喜欢师父，也喜欢漂亮师叔，那他当坏人不就好啦！这样就可以和师父和漂亮师叔在一起啦！
想到这儿，小虎子眼睛一亮：“那我也当坏人，当天下最大的坏人！这样别人就不会说师父拐带我了！”
墨素一阵无语，这俩人带孩子这不纯纯误人子弟吗？
听到这回答的魏烬身子颤了颤，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温从戈似笑非笑的表情。
“墨前辈，汇泽不愿说的，我不打听，可我也不是傻子。”温从戈摁着小虎子肩膀起身，“他是魔教教主也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人也罢，在我这儿，他首先是汇泽，其次才是其他人，他只用做他想做的。即便你是江湖前辈，也不能迫他分毫。”
墨素就这般与温从戈对视着，半晌，他蓦然开口：“看来江湖上又多了些有趣的人。”
温从戈轻笑一声，意有所指地往墨素心口窝子捅刀：“困住您的，可不是不归崖。”
墨素哪里不知道他言下之意，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给魏烬找场子呢。
墨素冷哼一声：“行了小子，别刺激我，我年纪大了。我又不为难他，不至于。”
温从戈确认他真的没有为难魏烬的意思，方才欠了欠身：“前辈，晚辈失礼了。”
真是打一巴掌给个枣，但这枣核还硌牙。
在场的只有小虎子懵懂无知，不明所以，可他就是觉得，漂亮师叔好厉害！
墨素看向魏烬，抛给他一块儿玉牌。魏烬接在手里，老头儿才没好气儿道：“收好，找到下个继任者再还我。”
魏烬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行，我暂时保管。”
墨素拍了拍他肩膀：“别闷着了，我就是来看看，什么人能让你使小性子。”
魏烬瞪了他一眼，门板都拍飞了，这是来看看？这怕是来杀人的吧？
他斥道：“为老不尊。”
“你还为幼不敬呢。”墨素负手歪了歪身子，“那小子，你有喜欢的人不？看我们魏小子怎么样？你嫁给他不吃亏。”
温从戈：？
魏烬：！
温从戈还没答话，魏烬却像是生怕他回答一样，推着墨素就往外走。
“行了，你回吧，教中事情挺多的，辛苦你跑一趟了。”
墨素恨铁不成钢：“诶呀，魏小子，我这可是在帮你。”
魏烬咬牙切齿地道：“那我真是谢谢你啊！”
温从戈好笑地看着魏烬把人推出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真是欢喜冤家了。
小虎子仰着头，小声问他：“漂亮师叔以后会变成我的漂亮师娘嘛？”
温从戈是喜欢魏烬的，可他也是犹豫的，他怕自己活不到结局，所以迟迟都不敢再进一步。
他捏了捏小虎子的鼻子，反问道：“怎么？不可以？”
小虎子摇了摇头：“唔，阿爷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没什么可不可以的。”
温从戈把小孩儿抱起来，有稚子心，又有些少年老成，总之，他看这孩子是越看越喜欢。
“师叔下午带你出去玩，咱们去做饭吧。”
那天他们去山上打猎，他师父烤了只兔子都烤糊了。漂亮师叔做饭，可比师父做的饭好吃多了，而且还带他出去玩…
温从戈抱着小虎子往厨房走，小虎子瞬间叛变师父，感激涕零地搂着他亲亲师叔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好诶！漂亮师叔最好啦！”
此时门外，墨素拍了拍衣服，瞪了魏烬一眼：“瞅你那怂货样儿。我可告诉你，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怪不得你被他吃得死死的。”
魏烬想都没想就开口：“他什么样，我心里清楚。”
墨素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戳了戳他的眉心：“出息！他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不就是吊着你？”
魏烬笑了笑：“他姜太公钓鱼，我愿者上钩。”
墨素一阵风中凌乱，他是真的老了，不懂年轻人的爱情，怎么都这么磨磨唧唧的？
老头儿一拍脑门问道：“对了，你是不是遇到剑仙那老不死的徒弟了？”
“嗯，不过没什么事。”魏烬看了他一眼，“你和剑仙前辈的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墨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和剑仙那老不死的，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你，你不想当魔教教主，不就是因为怕连累那小子？”
“是也不是。我只希望他有朝一日被架在火上烤的时候，我不是那个推他下去的。”
墨素早将他当亲儿子，心里想着怎么推这俩年轻人一把，手上却抚了抚他的脑侧：“魔教近年是懒散了些，但也不是养了一群废物，我会敲打他们让你省点心的。你记着，魔教永远站在你身后，你什么都不用怕。”
魏烬点了点头，倾身抱了抱墨素：“回吧。”
墨素推开他：“诶呀，腻腻歪歪的烦死了，我走了。”
魏烬无奈，到底是谁先腻歪的啊？墨素倒打一耙之后，终于开开心心的潇洒离去，魏烬看了一眼彻底报废的门，无奈叹了口气，去寻了人过来修门。
魏烬特意错开了和温从戈吃饭的时间，他怕他多问，他怕他说的话只是为了维护他的面子，也怕他再也不喜欢他了。
魏烬忐忑着回来的时候，温从戈和小虎子已经去午休了，锅里还热着饭菜，他便坐在院中吃午餐，脑子里空空如也。
他有心解释，可又怕温从戈不听，就一个人在那儿纠结。
午后，温从戈先行起来，拉着小虎子起身，给他穿了外袍：“快起来，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我们下午还要出去。”
小虎子睡得黏黏糊糊的，一想到下午要出去玩，立马清醒了跳下床穿鞋。
温从戈无奈给他扎了发髻，他才跑出去打水洗脸。
一出门，就看到魏烬坐在石桌边发呆，他凑过去问道：“师父？你在想什么？”
怎么一副丢了魂似的？那个老爷爷欺负他了？
魏烬拉着满脑袋问号的小虎子到身前，看了一眼温从戈的房门，询问道：“你师叔他…有没有生我的气？”
“漂亮师叔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小虎子懵懂地睁大了眼睛，“他没有生气诶，还叫我把饭菜温锅里，等你回来吃。”
魏烬又问道：“那他…还说什么没有？”
“我问他会不会因为你瞒着他生气？他说他选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去纠结那么多。”小虎子揪了揪手指，“别的就没说什么了。漂亮师叔脾气很好的，你不要同他吵架，也不要和他闹脾气，好不好？”
他倒是想吵想闹，可他舍不得，也不敢。温从戈一叫他，他就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魏烬好笑地看着小虎子，这便宜徒弟胳膊肘往外拐他也不生气，他巴不得别人都向着他家小孩儿。
魏烬捏了捏小家伙的脸蛋儿：“洗脸去吧。”
小虎子应了一声儿，跑去打水。温从戈穿戴整齐出了房门，魏烬站起来看着他，有些心虚。温从戈皱了皱眉，在魏烬落寞的眼神中，转身回屋，又拿了个大氅出来。
“你不会一直坐外面吧？还没到天热的时候，风寒了我就灌你喝苦药汤子。”
温从戈边说着边走到他身前，絮絮叨叨地将大氅披到他身上系好了带子，又整理了一下边缘，魏烬只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梁栖说善堂的事差不多了，正好今日得空去看一眼，让小虎子也歇歇。”
魏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喉结滚了滚，点了点头：“好。”
别说让小虎子歇一歇了，温从戈要他命他都给。
他家小孩儿，怎么这么好啊。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