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 (19)

 天启皇帝茶不思饭不想,终于盼回来客氏。

“谢天谢地,总算回来了!分别数日,朕都想你了。”

客氏下跪,道:“奴婢该死,请皇上治罪。”

天启皇帝俯下身子,扶起客氏,“客巴巴对朕有养育之恩,客巴巴何罪之有?”

“谢皇上。承蒙皇上厚爱,奴婢才有机会留在皇上身边,朝夕目睹龙颜。奴婢返乡归来,特意为皇上带了老家的特产。”客氏打开身旁的提篮盖子,接着说,“棒子玉米饼、茄子饼、定兴糕点,这些都是定兴县传承上百年的美味小吃,恳请皇上尝尝。”

天启皇帝拿起一块茄子饼,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轻轻咀嚼几下,称赞道:“鲜香酥软,回味悠长,朕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皇上,好吃就多吃点。”

“嗯嗯。”天启皇帝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生活在深宫后院的皇子皇孙,吃腻了山珍海味,对民间的食物连连叫好、赞不绝口,也在情理之中。皇家虽身份显赫,拥有享受荣华富贵的特权,但皇家没有自由。紫禁城好比一个装修奢华的囚笼,禁锢了住在里面的人。皇宫中的人失去了与外界的接触,不食人间烟火。

“你这趟回家,有没有好玩的经历?讲来给朕听听。”

客氏讲述了她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还讲了地方官如何热情款待她。

天启皇帝说:“这些朕都知道了!对了,窃贼夜里潜入你房间行窃的遭遇,有没有给你造成惊吓?”

客氏犹豫了一会儿,心想,皇上的消息还真够灵通的,看来以后在宫外行事一定要谨小慎微。

“皇上,提起胆战心惊的那一晚,奴婢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毛骨悚然。”客氏微微涨红了脸,她是害怕天启皇帝知道了她和魏进贤的奸情,其实呢,她多虑了,天启皇帝对她和魏进贤的关系,早有觉察,故意装作不知而已。

“朕是一时疏忽,看来派去的锦衣卫人数不够,让客巴巴受惊了。听说,是一个太监挺身而出,杀死了窃贼。朕很想听听事情发生的经过。”

“好的,容奴婢娓娓道来。”客氏压在心上的石头落了地,她松了一口气,狡猾地说道:“故乡的夜色,祥和而又静谧。那晚,我早早地躺在床上睡觉了。习习凉风掺杂着田间泥土的气息,穿过窗户缝隙,飘进屋子里。我贪婪地呼吸着家乡的味道,酣畅淋漓地沉睡。这个时候,门突然开了,我听到脚步摩擦地面的窸窣声。当时我没有在意,以为是守在房间保护我安全的魏进贤出去小解。可是,情况不大对劲,我听到打开箱子的声音。但我实在太困了,以为是过度劳累,导致的神经紧张。‘啪--’,盘子摔破的声音使我一跃而起,裹紧被子,探出头来,惊慌地嚷道,‘谁?’只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窃贼掏出明晃晃的刀子,‘嘿嘿’笑着朝我走来。说也迟,那时快。魏进贤快步走向前,巧妙地夺下窃贼手上的刀子,然后一个过肩摔,利索地将小偷制服。”

“不是将窃贼捅死了吗?”天启皇帝插话道。

“哦,是的,皇上。听奴婢说完。”客氏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窃贼年轻,年轻,很明显,魏进贤在力气上敌不过窃贼。窃贼掐住魏进贤的脖子,翻过身把魏进贤压在了下面,还欲夺魏进贤手中的刀子,万分紧急的情况下,魏进贤就用刀子对准窃贼的胸口刺了进去。”

“当时屋内点灯了吗?”

“这个……,点灯了,当然点灯了。”

客氏的话里有很多纰漏的地方。倘若屋内亮着灯,经验十足的窃贼是不可能蠢到将盘子打落到地上摔碎。还有一点就是,窃贼能反过来把魏进贤压在下面,不可能抓不住魏进贤手里的刀子。种种迹象表明,客氏说的谎话不太高明。

天启皇帝听得出客氏满口胡言,对他来说,客氏能够平安地返回皇宫,别的都不重要。

“有惊无险的一幕,人没事则是不幸中的万幸。朕要好好赏赐那个英勇的魏进贤。”

客氏听到“赏赐”两字,喜上眉梢,“皇上,奴婢这趟回去听人说,女人这辈子,若是能获得‘一品诰命夫人’的名号,光宗耀祖,是何等的荣誉?”

天启皇帝哈哈大笑。

客氏疑惑地问:“皇上,您笑啥?”

“诰命夫人是对官员妻子或者是母亲的封号,而一品诰命夫人,则是诰命夫人中最高级别,但是一品诰命夫人并没有什么实权,她的追封一般需要根据丈夫的品级和官职来确定,所以一品诰命夫人的丈夫也是朝廷一品大官。”

“皇上的话,奴婢不是太理解。意思是奴婢老公侯二是个农民,奴婢就没有资格当上诰命夫人了?”客氏哽咽道,委屈地哭了。

天启皇帝连忙安慰:“客巴巴切莫生气,虽不能封上诰命夫人,可以封个别的头衔啊。”

天启皇帝对待客氏的态度就像是对待得宠的妃子一样,让人匪夷所思。

泰昌元年九月二十一日,以“保护圣躬”为由,加封客氏为“奉圣夫人”,就是说伺候皇帝的客氏有功劳了,奖励她一个头衔。另外,荫封客氏的儿子侯兴国为锦衣卫指挥使,又命户部选二十亩好地作为客氏的护坟香火田。天启皇帝真够体贴的,客氏的子孙和祖上都有照顾。朝野上下对此事议论得沸沸扬扬,皇上把区区的奶妈封为“奉圣夫人”,成何体统?御史王心一便上疏了,抗言此举乃“于理为不顺,于情为失宜”。明朝的言官有直言进谏的特权,从形式上对皇帝的行为有所约束。

天启皇帝是个讲道理的皇帝,一连发下几道御旨,解释册封客氏的缘由。用到了“亘古今拥祜之勋,有谁足与比者?”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廷臣们便不再反驳下去,再与皇帝较真,免不了挨一顿板子。

册封客氏为“奉圣夫人”的同一份诏书上,赫然有“魏进贤”的大名,明明白白地写着“赐魏进贤世荫”。诏书上说,因他侍卫有功,荫封其兄魏钊为锦衣卫千户。

人生不等同于一场戏,演戏可以根据预设的角色和情节表演下去,人生则不能,没有人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

就在半个月前,策划盗宝案的魏进贤差点丢掉了性命,万万没想到,命运来了个大转弯,天启皇帝在册封客氏的诏书上,也有他的好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生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他苦苦寻找的通往梦想的梯子就在他身边,他完全能够借助客氏,攀上皇帝的高枝。

女人极少关注国家大事,不屑于在朝廷上进行权力争斗,女人热忱于在后宫争风吃醋,这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客氏出身于劳动大众,小农意识强烈。入宫之前,饱尝了苦日子,所以在获得荣华富贵之后,非常担心自己的地位失去。一个人,一旦害怕失去什么,她就会想方设法消除潜在的威胁。

客氏照旧伺候天启皇帝,幸福的日子持续着。她常常在天启皇帝耳边夸赞魏进贤,天启皇帝便对这个曾经伺候过他的伙食管理员越发好感。天启皇帝最近有件揪心的事儿!朝廷之上,大臣们与他商议国事时,执意和他作对。他提出的观点总是被廷臣们以各种借口驳回,让他这个当皇帝的特别没有面子。皇权受到了威胁,需要扶植一股力量制衡廷臣们。在天启皇帝看来,内廷的核心人物王安,不仅体弱多病,而且性格过于耿直,不堪重用,经过一番观察,天启皇帝选中了魏进贤。

运用太监制衡廷臣们,是大明朝的皇帝手上最实用的一张王牌。让内廷和外廷的势力达到势均力敌,皇帝站在中间,哪一方强势打压哪一方,哪一方弱势帮助哪一方。不愧是帝王的权谋。只不过,天启皇帝没能运用娴熟,最终导致了阉党和东林党的对立,加速了大明王朝的灭亡。

一日,天启皇帝召见魏进贤。高谈阔论一番后,天启皇帝说:“既然你对朕表示忠诚,朕就赐你名‘魏忠贤’吧!希望你不负朕,对朕忠心耿耿。”

魏进贤一头雾水,皇帝真奇怪,无缘无故召见他,聊了些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还赐名“魏忠贤”。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也不想那么多,叫魏忠贤就魏忠贤呗,只要皇帝喜欢,叫什么名字都行。谁知过了没几天,魏忠贤居然晋升司礼监秉笔太监,正式进入内廷高层。

魏忠贤来到乾清宫西阁找客氏,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他激动地老泪纵流,语无伦次。

客氏咧嘴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了!好了,好了,你看漫天雪花飞舞,多么美的夜色,你陪我一起赏雪吧。”

“时候不早了,还不如早点回去睡觉呢,好久没闻过你的体香了!”

“切,死鬼,我要守身如玉。”

魏忠贤笑了,“呵呵,守身如玉?我看你是守身如石头,而且是个鹅卵石。”

“你才是鹅卵石。”客氏抿嘴一笑,伸手去掐魏忠贤的脖子。

就在俩人亲热嬉闹之时,恰巧魏朝路过。魏朝瞥见客氏躺在魏忠贤怀里打情骂俏,气血上涌,他上前抓住魏忠贤,不由分说,抡拳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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