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版资治通鉴【1642】推亡固存。2022-0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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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命检校夏官侍郎宗楚客同平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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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懿宗军到了赵州，听闻契丹将领骆务率骑兵数千人将要抵达冀州，武懿宗惧怕，想要向南逃遁。有人说：“敌人没有辎重，靠抢掠支持，如果按兵拒守，敌军势必离散，然后跟从追击，可有大功。”武懿宗不听，退守相州，抛弃大批军事物资和武器。契丹军于是将赵州屠城。

六月，契丹自称无上可汗的孙万荣为家奴所杀。

孙万荣击破王孝杰时，于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下其老弱妇女、以及所缴获的器仗资财，派妹夫乙冤羽镇守，自己引精兵入寇幽州。担心突厥默啜袭击他身后，派五个使者到黑沙，对默啜说：“我已击破王孝杰百万大军，唐人破胆，请与可汗乘胜共取幽州。”三人先到，默啜喜悦，赐以绯袍。二人后到，默啜对他们迟到发怒，要杀他们，二人说：“请一言而死。”默啜问他们缘故，二人以契丹实情相告。默啜于是杀了前面三人，赐给后两人绯袍，让他们做向导，发兵取契丹新城，俘虏凉州都督许钦明，并斩杀以祭天；围新城三日，攻克，把城中人全部俘虏带走。只释放乙冤羽一人，让他飞驰报告孙万荣。

当时孙万荣正与唐兵相持，军中听闻，汹涌恐惧。奚人部落背叛孙万荣，神兵道总管杨玄基击其前，奚兵击其后，俘虏其将何阿小。孙万荣军大溃，率轻骑数千人向东逃走。前军总管张九节派兵在半道拦击，孙万荣穷蹙，与他的家奴逃到潞水东岸，在树林里休息，叹息说：“现在想要归降唐朝，罪已经太大。归降突厥也是死，归降新罗还是死。往哪里去啊！”家奴斩下他的首级投降，人头悬挂在四方馆门示众。其余众及奚部落、部落都投降突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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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四日，特进武承嗣、春官尚书武三思一起担任同凤阁鸾台三品（实质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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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七日，太后下诏，以契丹刚刚平定，命河内王武懿宗、娄师德及魏州刺史狄仁杰分道安抚河北。武懿宗所到之处，非常残酷，百姓有被契丹所胁从，然后又逃回来的，武懿宗都认为他们是造反，把他们活活剖开胸腹，以取其胆。之前，何阿小也嗜好杀人，河北人说：“唯此两何，杀人最多。”（武懿宗是河内王，所以也是“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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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七月三日，昆明归附，在其地设置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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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承嗣、武三思一同免除宰相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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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七月无此日），武攸宜从幽州凯旋。武懿宗奏请将河北百姓从贼者全部灭族，左拾遗王求礼当庭驳斥说：“这些百姓一向没有武备，力不能胜贼，苟从以求生，岂有叛国之心！武懿宗拥强兵数十万，望风退走，让敌势嚣张，如今又要移罪于草野百姓，为臣不忠，请先斩武懿宗以谢河北！”武懿宗哑口无言。司刑卿杜景俭也上奏说：“这些都是被胁从之人，请全部赦免。”太后听从。

华杉曰：

武懿宗这样的人，是十足的坏人，比来俊臣还坏！为什么呢？来俊臣杀人，无非是谋财害命、公报私仇、权力斗争；武懿宗则要将河北百姓从贼者全部灭族！这在今天，就是反人类罪。他自己在战场上胆小如鼠，望风而逃，却要族灭被敌人裹挟的百姓来展示他对国家的无限忠诚。他这种人，也是一种典型，就是身为统治阶层，对人民极度蔑视，以至于仇视，像踩死蚂蚁一样，杀人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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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三日，纳言姚璹因案被贬为益州长史，任命太子宫尹（太子宫总管）豆卢钦望为文昌右相、凤阁鸾台三品（实质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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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九日（原文为壬辰日，根据柏杨考证修改）在通天宫举行祭祀大典，赦天下，改年号为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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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七日，任命娄师德为守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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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一日，太后对侍臣说：“之前周兴、来俊臣查案，多牵连朝臣，说他们谋反；国家有法律，朕怎么敢违背！中间怀疑案情不实，派近臣到监狱里亲自盘问，被告都亲笔写自白书承认，朕于是不以为疑。自从周兴、来俊臣死后，就没有再听说有谋反的了，那么之前死的人有没有冤枉的呢？”夏官侍郎姚元崇回答说：“自从垂拱年以来连坐谋反而被处死的，都是周兴等罗织诬陷，用作自己的功劳。陛下派近臣去问话，近臣自身难保，哪敢动摇！所问的人如果翻供，惧怕遭到更大酷刑惨毒，不如速死。所幸天启圣心，周兴等伏诛，臣以全家百口为陛下担保，现今内外之臣没有一个要谋反的；如果有一点谋反迹象，臣请受知而不告之罪。”太后喜悦说：“之前的宰相都顺成其事，陷朕为滥施刑杀之主；闻卿所言，深合朕心。”赏赐姚元崇钱一千缗。

当时的人多为魏元忠讼冤，太后复召他为肃政中丞。魏元忠前后背叛斩首弃市及流放四次。有一次侍宴，太后问他：“卿以前数次被诽谤，为什么呢？”回答说：“臣就像一头鹿，罗织之徒想要得到臣的肉来做肉汤，臣往哪里躲！”

25、

冬，闰十月二十一日，任命幽州都督狄仁杰为鸾台侍郎，司刑卿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并担任同平章事（实质宰相）。

狄仁杰上疏，认为：“天生四夷，都在先王疆域之外，所以东拒沧海，西阻流沙，北横大漠，南阻五岭，这是上天用以限制夷狄而隔绝中外的安排。自从有文字记载以来，今天国家声威和教化所及，夏商周三代也不曾到达的地方，已全部并入国家版图。《诗经》歌颂宣王北伐太原，教化行于江、汉，这些三代时期的边荒，如今都是国家的内地了。如果还要用武于荒外，邀功于绝域，竭府库之实以争不毛之地，得到那里的人民，不足以增加赋税，获得他们的土地，也不能耕田种桑，只求一个冠带远夷的虚名，不务固本安民之正道，这是秦始皇、汉武帝的行径，不是五帝、三王的事业。秦始皇穷兵极武，务求广地，死者如麻，以至天下溃叛。汉武征伐四夷，百姓困穷，盗贼蜂起；晚年悔悟，息兵罢役，所以还能为上天保祐。近年国家频频出师，军费浩大，西戍西镇，东戍安东，调发日加，百姓虚弊。如今关东饥馑，蜀、汉逃亡，江、淮已南，征求不息，人民不能安居乐业，相率为盗，本根一摇，忧患不浅。其根本原因，都是因为去争那些蛮貊不毛之地，有违子养苍生之道。当年汉元帝接纳贾捐之的建议，撤销珠崖郡（海南琼山），汉宣帝用魏相之策，放弃车师（新疆吐鲁番）屯田，他们岂不想慕尚虚名？只是忌惮劳费人力罢了。近观贞观年中，克平九姓，立李思摩为可汗，让他统诸部，这是因为夷狄如果反叛，就讨伐；如果投降，就安抚，这符合推亡固存（要灭亡的，就推到他；能生存的，就巩固他）的古义，不必派军队到绝远的地方戍防驻守，这是近代的好政策，经略边疆的好经验。我认为，应该立阿史那斛瑟罗为可汗，把西域四镇委托给他；再物色高氏后裔，让高句丽复国，镇守安东。这样，节省远方的军费，把军队集中驻防于塞上，让夷狄没有侵侮之患就可以了，何必一定要捣毁他们的窟穴，与蝼蚁校一长短呢！但当敕令边兵，严谨守备，远远的派出斥侯，集聚资粮，等敌人自己来，然后出击。以逸待劳，则战力倍增；以主御客，则我得其便；坚壁清野，则寇无所得；自然贼深入则有全军覆没之虑，浅入必无抢掠缴获之利。如此数年，可使二虏（突厥和吐蕃）不击而服。”

狄仁杰的建议虽然没有被采纳，有识之士都很赞同。

华杉曰：

狄仁杰的战略，四个字，推亡固存，出自《尚书》：“推亡固存，邦乃其昌。”这应该说是从儒家到孙子兵法的一贯战略思想。从儒家思想来说，《诗经》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没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没有意义；《大学》说：“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有人的土地才叫土地，人的劳动才能让土地生财，为国家所用。这就是狄仁杰的意思。

军事战略，从孙子兵法说，“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守则不足，攻则有余。”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让自己不可被战胜，然后等待敌人可以被战胜的时机。自己不可被战胜，自己可以做到；敌人什么时候可以被战胜呢，那在于敌人，我们控制不了。我们只能保证自己，管不了敌人。所以，能否胜利，可以预知，但如果没有胜算，就不可强求。不可战胜，是靠防守；要战胜敌人，则需要进攻。自己有不足，就防守；要进攻，则必须有余量，有压倒性优势。

“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故其战，胜不忒。不忒者，其所措必胜，胜已败者也。故善战者，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也。是故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

善战者的胜利，都很容易，所以也没有什么智名勇功，没人觉得他了不起。他打仗不出差错，因为都是先胜后战，赢了再打。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当敌人自己败了的时候，他不会错过时间窗口。这就是狄仁杰所说“推亡固存”的“推亡”，敌人自己要亡了，我们就上去推一把。他没有亡，我们就“固存”，让他做我们的藩属国，支持他的统治，安定我们的边疆。

我们自己呢，就是“修道保法”，做好自己的事，让敌人打不进来就行了！

26、

任命凤阁舍人李峤为知天官选事，掌管官员选拔工作，开始设置员外官数千人。

27、

之前历官以本月（闰十月）为正月（十一月），以腊月（十二月）为闰月。太后认为，十一月一日是冬至，于是下诏说：“上月三十日仍看见月亮，有违天体运转法则。可以规定本月为闰十月，下个月为正月（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