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杭州,知府李林,三天。”
杭州城内,如归客栈。
日落时分,客栈里的各个客房还有些光亮,还没有到掌灯的时候。
在客栈二楼尽头处最僻静的客房里,有个神秘人正盯着这封短笺默默出神。
此刻,他身穿一袭普通的黑色长衣,面向房门,正襟危坐。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却透着说不出的睿智和果敢。
他是何人?
他就是令江南一带百姓甚至官府闻风丧胆的职业杀手“活阎王”严殇。
他杀人从不问是非黑白,只要雇主出得起银子,赏金给得合适,他就会接下这桩买卖。
他杀人时出手狠辣,不留余地。江南一带的百姓茶余饭后每每说起他,都是谈虎色变,心惊胆寒!
十年来,当地的官府对他发布的缉拿悬赏也是多不胜数。但因他武功、轻功奇高,又长于用毒和暗器,是以,之前官府所雇佣的高手侠客每次不是无功而返,就是功败垂成。
年深日久,百姓、官府对他无不是又恨又怕。
但是,谁又曾想到人厌鬼憎的“活阎王”严殇心底也有一处柔软的所在。那处所在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女子在不经意间为他开启的。
直到那时,他才发觉自己是一个人——一个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他开始渐渐地厌倦这种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
此刻,他干完手上的这一票,他就打算要金盆洗手了!
因为有个善良可爱的女子已经在默默地等着他。他答应了要与她执手浪迹天涯,游遍天下的名山大川和名胜古迹。
2.
严殇用一日时间便摸清了府衙捕快衙役的值班时间,还有知府休息之处的确切位置。
今日是期限的第二日,严殇决定快刀斩乱麻,就在今夜动手取了知府首级,也好从速去处理自己的私事……
翌日清早,杭州城的知府衙门里开始闹得沸沸扬扬的,许多的捕快和衙役三两成群,聒噪不已。
衙门口此时也聚拢了许多闲来无事喜欢凑热闹的百姓。
百姓在一阵兴奋好奇的聒噪之后,总算静了下来,侧耳倾听之下,原来昨夜三更时分,府衙里竟然发生了一起駭人听闻的凶杀案。
此时,一个叫韦风的小捕快被围在了人群里,众人正听他战战兢兢地诉说着此事。
他身材瘦小,肤白貌美,看起来倒有八九分像个女子。
捕快韦风的父亲是府衙里的护院,夜里还要值守在院子里。
昨夜三更时分,韦风因怕父亲值守会饿着,是以他特地做了宵夜来给他吃。临出门时,他又折回去顺带取了一件大衣。
韦风进了府衙后,便瞥见一个黑影跃进了知府卧房的窗口。
韦风没有作声,蹑手蹑脚地来到窗台边,侧耳倾听,眼睛也死死地盯着房里……
韦风战战兢兢地道:“当时我仔细听着,老爷开始问那刺客能否在他死前满足他一个小小的愿望,就是明白地告诉他,杀他的人是谁?为何要杀他性命?”
众衙役和捕快迫切追问道:“那,那刺客又是如何回答老爷的呢?”
衙门口众百姓此时也迫切地附和着。
只见韦风慢吞吞地说:“那刺客说,他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职业杀手‘活阎王’严殇,只要别人出得起价钱,他什么人都可以杀!”
当时韦风听刺客讲完此话,突然觉察身子一阵发冷,他下意识地把身上的大衣裹紧了些。当他再抬起头来往窗里看时,屋里的刺客早已不见踪影。
韦风耸然动容,忙起身东张西望地找寻,蓦然间,身后脖颈处猛烈地袭来一阵剧痛,他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片刻后,他便昏倒在地……
3.
七天后,杭州城外,百花谷。
严殇满心期待地在他们约好的地方等着他心爱的女子嫣然。
那是一处无数绚烂鲜花恣意绽放的小山坳。
在它的四周长着许多苍翠欲滴的树木,鸟儿们也在树梢上欢快地叫唤着。
过不多时,嫣然来了,她看上去脸色不太好,眼眶通红,仿佛刚刚哭过。
她一来便问他:
“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吗?”
严殇开始有些不解,关切地问她道:“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事了?”
但之后在她的再三恳求下,他终于没奈何地让步了。
“没错,我就是江湖上百姓谈虎色变,官府屡次缉拿无果的职业杀手‘活阎王’严殇!”
“你……你就是‘活阎王’严殇?”
“没错!”
“你真的很喜欢杀人吗?你为何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差事?”
“嫣然,你不明白!在这个残酷冷漠的江湖,你如若没有银子,是会寸步难行,活活饿死的!”
“好!很好……我明白了!”
过了良久,嫣然温柔地道:“你口渴了吧,我去河边帮你取点水喝!”
严殇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片刻后,嫣然用竹筒从河边取来了水。严殇接过水,喝了一大口。
严殇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嫣然。片刻后,严殇突然感觉自己头晕眼花,肚子也如翻江倒海般开始剧烈地疼痛,接着喉头腥甜,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严殇痛苦而不解地质问她。
“因为我姓李……我是杭州知府李林的女儿!”
“嫣然……你要相信我,我诚然……诚然没有杀你父亲……我没有……”严殇此时越发感觉自己痛苦难当!瞪着双眼久久地望着她,目光中有震惊、有困惑,还有无限的爱怜……
“不是你杀的,那又会是何人?”嫣然甚是疑惑。
“是我!哈哈哈!是我杀的!”一个恐怖而诡异的声音在山谷回响,余音不绝。
嫣然转过身后,看了一眼来人,便惊呆了,怎么可能?是小捕快韦风?
韦风走近嫣然,开始像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洋洋得意地说起了自己的光荣战迹。
原本那夜韦风是去给他父亲送宵夜和大衣的,但一进衙门,韦风便听见府衙后堂有异常声响,他迅捷地给父亲留下衣服和吃食后,便蹑手蹑脚地来到知府的卧房门外。
此时,只听房内杀手举刀待砍,便见知府仰天长叹,说自己扪心自问,自问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百姓,二十年来,从未做过任何对不住百姓的事情,也从未贪污银子。当时,知府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声泪俱下!
知府夫人也在那处哭哭啼啼,说他老爷十分受当地百姓爱戴,做官清正廉明,她敢以性命担保她老爷诚然不是一个贪官!
没曾想,‘活阎王’严殇在他们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之后,竟然动了恻隐之心,最后放过了知府李林。
嫣然听后悲愤交加,厉声质问道:“韦风,我们李家这十年来也算待你不薄,甚至我父亲还把你当作他的亲生儿子一般看待,供给你吃穿,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啊?”
“哈哈哈!对我好?倘若他诚然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他就不会一直阻拦我接近你,跟你在一起?”
“自从我进了知府衙门第一眼看到你之后,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你,而你十年来却对我忽冷忽热,有时甚至不理不采,这却是为何?难道就为了这个声名狼藉的杀人犯吗?”
嫣然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良久之后,她才缓缓说道:“韦风,像你这种心胸狭窄,不懂得如何爱人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你好自为之吧!”
“也许上天从一开始就注定我们两个是不能在一起的!”嫣然转身温柔地凝视着严殇道。
说完,嫣然拿起一颗药丸塞进嘴里,慢慢地吞了下去。
“不要啊!嫣然,你终究还是喜欢他而不喜欢我!”韦风哀怨痛苦地大吼着……
此时,嫣然开始感到天旋地转,腹部疼痛如绞,冷汗开始一滴滴从额头渗出,但她还是在喃喃自语着:“我……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说过的……你要带我浪迹天涯,还……还要带我游遍天下名山大川和名胜古迹……白……白首不相离……”
4.
严殇久久地凝视着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一次邂逅她的情景……
那时也是在这个山谷,一样在这个山坳;一样的青山绿水;一样的鸟语花香;天空一样那么蓝,那么辽阔;太阳一样那么温暖,那么可爱……
他当时因为去做一桩买卖任务失败受了重伤,只身逃到这片山谷,然后他便邂逅了善良温柔的她……
她开始每日用竹筒去河边取水给他解渴……
她开始每日回家偷偷给他取药疗伤……
她开始每日回家偷偷给他带好吃可口的食物……
她开始每日细致用心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她开始每日给他讲自己家乡的历史,还有自己儿时的糗事趣事,逗他开心,哄他睡觉……
5
严殇和嫣然醒来的时候,在河边一条简陋的小船上,在嫣然躺着的地方附近放着一些干粮和银两,此外还有一个绑好的包裹。
嫣然打开这个包裹,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封信函。她打开信函来,忍不住匆匆瞥了一眼,信纸上的字体娟秀唯美,有几分女子的味道,那正是韦风的笔迹。
嫣然:
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其实我的祖先是蜀中唐门的人,他们擅长制毒与用毒,其造诣之高,闻名天下!
因此我便也长于解百毒。此前你叫我去江湖人士那里买些毒药,其实我并没有去,我给你用的毒药,是我父亲闲暇时间独门研制的一种毒药。此毒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即便是武功登峰造极的武林前辈,吃上一滴也会必死无疑!
嫣然,其实你很幸运,因为你还有我!我偷偷从家中拿了我爹独门秘制的毒药和解药,倘若你到时自寻短见,服了此毒,我也可以及时地救到你。
嫣然,在此,我万分郑重地请求你的原谅!
原谅我一时鬼迷心窍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到头来,我终究还是得不到你的心。你放心吧,我自己会去衙门自首的!
昨夜我一夜无眠,思索良多,思来想去,我也无可奈何了。此刻我只有默默地祝福你了,希望你没有看错人,希望他可以永远地怜惜你爱护你!千万珍重!
风字
读罢信函,嫣然竟有些如骨哽在喉,眼泪也似乎快要涌出眼眶了。猛然间,她想起自己年幼时私塾先生教过她的一首词:
凤栖梧
苏轼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