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场雨

晨起梦飘走，我在高楼。尚未睁眼，有“哒哒”的敲打声不时惊着我的耳。懒懒至窗前，我看到铺天盖地的白雨，满城呼啸，城市顿时添了几分野意，飘逸超尘起来。写这一句话时我很惊恐，因为我发现自己对风雨的描述已经苍白如此，我大大萎缩了的词库使我难受。接回正文。我慢吞吞走到阳台，要去看雨，看到隔壁阳台上晾着衣服，在这一片岭南暑日难得的清凉里飘荡，它们有自己的气韵和表情。

我喜欢看人家晾着的衣服，那些风中阳里的光色布料型号会告诉我这户人家里都有些什么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并引发我的一些联想与想象。我近来发现我对生活很感兴趣，我喜欢读历史，无感于历史大事和名人故事，却对古人的衣食住行面貌等日常生活相关的一切充满趣味。隔壁几个三角衣架疏疏落落，如此很好，显得整洁而悦目舒心。这个世界已经太拥挤，包括人心里的东西。一件小孩儿的纯白背心张扬着幼小的骄傲，绿地撒红粉牡丹的短袖勾勒出一个老太太的身姿，淡蓝色和嫩粉色的素雅连衣裙说，这家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子。不知那小孩儿是个什么样的孩子，文静还是调皮？但是他大抵不知道，多少在这个世界里奔走的成年人羡慕着他这个年纪所拥有的一切。不知那老太太是什么脾性？戴着老花镜读书看报慈和亲切，还是大声与人讨价还价倚老卖老暴躁急脾气？那女子也许同她的裙衫一般雅致斯文，也许是小孩儿的母亲。也许这家还有个顶梁柱，不过我没见着他的洗晒的衣服。这是很常见的当代中国家庭结构。父母孩子和一个老人。普普通通的生活，工作、学习、饮食、出行……可是这样的生活使我生出最深最深的羡慕。家庭生活，在我十九年的人生中，它只存在于我三四岁左右一些雾气一般模糊的记忆中。这或许可以用来解释我对于《我们这一家》这一类冷门作品的倾心。我是如此渴望家庭的温暖，像在大漠生活了十几年的人渴望一见青绿。或许这是我所有孤寂懦弱与所谓漂泊感的根。

下午吃了一个红心火龙果，在镜子前吐舌头，果然看到被染成紫色的舌头。我有点儿开心，庆幸自己还有在镜子前驻足看看自己舌头的这份热情和勤快。现在天色向晚，已然是晴天朗朗，但是层层叠叠形状各异的云彩还凝滞在高高低低的楼顶，淡漠地看这热闹与寂静交织融合的南方小城，像时光轨道以外的智者。在那一场雨里发生了什么故事吗？有没有什么人会因了某些特殊的理由而在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夏天某日上午这一场平平常常的雨呢？会不会，我恰好碰上了这样的人呢？到那时，那人告诉我，当年那场雨里，我经历了我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一件事……而我听的时候缄默着，心里默默想：啊，是那一年的那一日啊，虽然我在家中又无聊赖地度了一日光阴，那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场雨，可是我碰巧记得。

浮生一梦，风雨阳光最最平常，衣食住行最最平常，却每一段梦境里都避不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