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月二十七日,李渊命诸军攻城,下令“不得侵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孙华中流箭阵亡。
十一月九日,军头雷永吉率先登上城墙,于是攻克长安。代王在东宫,左右奔散,唯有侍读姚思廉侍奉在侧。军士将登殿,姚思廉厉声呵斥说:“唐公举义兵,匡帝室,你等不得无礼!”众人皆愕然,布立于庭下。李渊迎代王于东宫,迁居大兴殿后,让姚思廉扶代王到顺阳阁下,泣拜而去。姚思廉,是姚察之子。李渊回来,住在长乐宫,与民约法十二条,废除隋朝全部严苛法令。
李渊起兵时,西京留守官发掘他的祖坟,拆毁李家五庙。至此,卫文升已经去世,十一月十一日,逮捕阴世师、骨仪等,数落他们贪婪苛酷,并且抗拒义师的罪状,一起斩首,处死了十几人,其余都不追究。
马邑郡丞、三原人李靖,一向与李渊有矛盾,李渊入城,将要斩他。李靖大呼说:“公兴义兵,是要平定暴乱,却以私怨杀壮士吗!”李世民为他坚持请求,于是释放他。李世民于是召他到自己幕府。李靖少年时就有志气,有文武才略,他的舅舅韩擒虎总是抚着他的背说:“可以与他交谈将帅之略的,就这个孩子吧!”
23、
王世充自洛北战败之后,坚壁不出;越王杨侗遣使慰劳他,王世充惭愧加害怕,请战于李密。
十一月九日,王世充与李密夹石子河列阵,李密布阵南北十余里,翟让先与王世充交战,不利而退;王世充追逐,王伯当、裴仁基从旁横断其后,李密勒中军攻击,王世充大败,向西逃走。
华杉曰:
此处也可理解分战法——以正合,以奇胜——先出为正,后出为奇,李密分兵,是一正两奇,翟让为正兵,王伯当、裴仁基为一支奇兵,李密的中军为第二支奇兵。王世充没有分兵,就一张牌,所以战败。从“事后诸葛亮”来看,他得胜后不应该追击,他作战的初心,本来就不想打,是战败了越王还慰劳他,他既惭愧,又害怕被治罪,所以做做样子,战斗意志并不坚强。
24、
翟让的司马王儒信劝翟让自己当大冢宰,总统众务,以夺李密之权,翟让不听。翟让的哥哥、柱国、荥阳公翟弘,是个粗鲁愚蠢的人,对翟让说:“天子你应该自己当,怎么能让给别人!你要是不当,我当!”翟让只是大笑,不以为意,李密听闻,心中感到厌恶。
总管崔世枢最初在鄢陵起事,归附李密,翟让把他囚禁在自己私府,勒索钱财,崔世枢千方百计筹集,也没达到翟让的要未,于是要对他上刑。翟让召元帅府记室邢义期来赌博,拖延未到,杖打他八十棍。翟让对左长史房彦藻说:“你之前击破汝南,大得宝货,只送给魏公(李密),一点也没给我!魏公是我拥立的,以后的事还未可知。”房彦藻惧怕,向李密报告,于是与左司马郑颋一起对李密说:“翟让贪婪刚愎,不仁不义,有无君之心,应该早做打算。”李密说:“如今安危未定,就互相诛杀,让远方的人怎么看!”郑颋说:“毒蛇螫手,壮士解腕,是因为所保全的是大局。如果让他先得志,悔之不及。”李密于是听从,摆设酒宴召翟让。
十一月十一日,翟让与哥哥翟弘及侄儿、司徒府长史翟摩侯一起去见李密,李密与翟让、翟弘、裴仁基、郝孝德共坐,单雄信等站立侍奉,房彦藻、郑颋往来张罗。李密说:“今日与达官共饮,不须多人,左右只留数人使唤而已。”李密左右都离去,翟让左右还在。房彦藻报告李密说:“今天大家一起欢乐,天气寒冷,司徒左右,请给酒食。”李密说:“听司徒的。”翟让回应说:“很好。”于是带翟让左右全部出去,唯独李密手下壮士蔡建德持刀立侍。还没开始上菜,李密拿出良弓,与翟让练习射箭,翟让刚把弓拉满,窦建德从他身后砍下,翟让栽倒在床前,声若牛吼,连同翟弘、翟摩侯、王儒信全部被杀。徐世勣走出,守门卫士砍伤他的脖颈,王伯当远远的呵斥制止。单雄信叩头请求饶命,李密释放了他。左右惊扰,不知所为,李密大声说:“与君等同起义兵,本为铲除暴乱。司徒专行贪虐,陵辱群僚,不分上下;今天所诛杀的只有他一家,与诸君无关。”命扶徐世勣于幕下,亲自为他敷药。翟让麾下准备散去,李密派单雄信前往宣慰,李密寻即独骑入其营,一一抚谕,令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分领其众,内外于是安定。
翟让残忍,翟摩侯猜忌,王儒信贪纵,所以他们被杀之日,所部没有为他们感到哀伤的;但是,李密的将佐开始有自疑之心了。开始的时候,王世充知道翟让与李密时间长了必定不能和睦,希望他们能火并,自己能收渔翁之利。等到听闻翟让身死,大失所望,叹息说:“李密天资聪明,明决果断,将来成龙还是为蛇,不可预测!”
华杉曰:
翟弘和王儒信的表现,非常典型,我们身边总有一些亲人,一些朋友,一些“对我们好”的人,他们总是为我们的利益着想,觉得我们吃亏了,要给我们出主意,要为我们打抱不平。这些人,就是给我们闯祸的人。当他们指出我们“吃的亏”的时候,他们是没有头脑的,也是不负责任的,甚至只是为了向我显示他对我好而已。在对手方,于翟让而言就是李密,周围也有这样的人,更何况翟让得罪了一些人,这些人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所以,翟让和李密要能相互信任团结,那是千难万难!
怎么办呢?这中间有什么教训呢?代入自己,如果我是翟让,或者我是李密,我怎么处理呢?
对于翟让而言,他没有听哥哥的,只是大笑,不以为意。但是,他只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李密的心思。他既然让位于李密,就要彻底调整自己的位置,不能认为那位置是我让给李密的,我跟他关系不一样,我跟一般人也不一样;而是彻底摆正到臣子的身份,保持戒慎恐惧,这样对自己,对李密,对“国家”都好。
对于李密而言,要有孟子所言“行一不义,杀一无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的胸怀,不能只管保自己的绝对安全。翟让无罪,就不能杀他。杀翟让,是李密事业的转折点,从此将帅离心,人人自危,瓦岗军人心就散了。
人永远没有绝对安全,保护自己绝对安全是错误的。杀了翟氏兄弟全家,当然是绝对不会死在翟家手里了,但是还会死在别的地方。
君子不怨天,不尤人,修身以俟命,求仁得仁,无怨无悔,才是态度端正。
25、
十一月十五日,李渊备法驾迎代王杨侑即皇帝位于天兴殿,时年十三岁,大赦,改年号为义宁,遥尊隋炀帝为太上皇。
十一月十七日,李渊自长乐宫入长安。杨侑任命李渊为假黄钺、使持节、大都督内外诸军事、尚书令、大丞相,进封唐王。以武德殿为丞相府,改教称令,每天到虔化门办公。
十一月十八日,榆林、灵武、平凉、安定诸郡都遣使请命。
十一月十九日,杨侑下诏,军国机务,事无大小,文武设官,位无贵贱,宪章赏罚,全部归相府决策;唯有郊祀天地,四时禘祭、袷祭需要奏闻皇帝。设置丞相府官属,以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何潘仁派李纲入见,李渊留下他,以专掌官员选拔事务。又以前考功郎中窦威为司录参军,让他制定礼仪。窦威,是窦炽之子。李渊倾尽府库以赏赐立下功勋的人,国用不足,右光禄大夫刘世龙献策,认为:“如今义师数万人,都在京师,木柴草料贵而布帛贱;请伐六街及皇家林苑中树为木柴,以交易布帛,可得数十万匹。”李渊听从。
十一月二十二日,任命李建成为唐国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秦公,李元吉为齐公。
26、
河南诸郡全部归附李密,唯独荥阳太守、郇王杨庆、梁郡太守杨汪尚为隋朝守城。李密以书信招杨庆,为他陈说利害关系,并且说:“王之先世,本住山东,本姓郭氏,并非杨族。芝草被焚,蕙草固然也会叹息,但两者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当初,杨庆的祖父杨元孙早孤,跟随母亲郭氏在舅舅家长大。等到武元帝杨忠跟从周文帝宇文泰起兵关中,杨元孙在邺城,害怕被高氏所诛,冒姓郭氏,所以李密这么说。杨庆收到书信,惶恐,即刻献出本郡,投降李密,恢复姓郭氏。
27、
十二月七日,追谥唐王李渊的祖父襄公李虎为景王;父亲仁公李昞为元王,夫人窦氏为穆妃。
28、
薛举派而薛仁果入寇扶风,唐弼据守汧源抵抗。薛举遣使招唐弼投降,唐弼于是杀李弘芝,请降于薛举,薛仁果乘其无备,袭破他,兼并了他的全部部众。唐弼以数百骑逃走,到扶风郡请降,扶风太守窦琎杀了他。
薛举势力大张,部众号称三十万,谋取长安;听闻丞相李渊已定长安,于是包围扶风。李渊派李世民将兵出击。又派姜謩、窦轨一起从散关出发,安抚陇山以西地区;左光禄大夫李孝恭招慰秦岭以南地区;府户曹张道源招慰崤山以东地区。李孝恭,是李渊的堂兄的儿子。
十二月十七日,李世民击薛仁果于扶风,大破之,追奔至垅坻而还。薛举大惧,问其群臣说:“自古有天子投降的事吗?”黄门侍郎、钱唐人褚亮说:“赵佗归汉,刘禅仕晋,近世萧琮,至今仍然尊贵。转祸为福,自古也有这样的事。”卫尉卿郝瑗急步上前,说:“陛下不该问这样的问题!褚亮的话又何其荒悖!当年汉高祖刘邦屡经奔败,蜀汉先主刘备几乎妻子儿女都保不住,但最终都成就大业;陛下奈何以一战不利,就做亡国打算呢!”薛举也后悔,说:“我只是试探一下你们罢了。”于是厚赏郝瑗,以他为军师。
29、
十二月十九日,平凉留守张隆;十二月二十一日,河池太守萧瑀及扶风郡、汉阳郡相继来降。任命窦琎为工部尚书、燕国公,萧瑀为礼部尚书、宋国公。
30、
姜謩、窦轨进军到长道,为薛举所败,撤回。
李渊派通议大夫、醴泉人刘世让安集唐弼余党,与薛举相遇,战败,为薛举所俘虏。
31、
李孝恭击破朱粲,诸将请杀光俘虏,李孝恭说:“不可,如果这样,以后谁还肯投降!”全部释放。于是自金川出巴、蜀,檄书所至,降附者三十余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