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元旦登香炉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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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书时曾学过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文章情趣盎然，出神入化，不足二百字就把西湖的雪景写绝了。张岱的《陶庵梦忆》卷八，计125篇 ，《湖心亭看雪》为卷三其中的一篇。《陶庵梦忆》每篇故事不长，短者如《诸工》不足百字，长的《扬州瘦马》也就五百余言，文章惜墨如金，极其精练。书中所述诸多之地我都去过，有的就在我住地的周边，如宁波的月湖，那是我每天上班的必经之地。所以读《陶庵梦忆》就是读眼前的景物，一字一句真实而又亲切。正因喜爱有加，凡游览了书中描写之地，我还要再琢磨一下张岱时代的景致和情趣与现今有何不同。

    《炉峰月》是张岱写与友人登炉峰的经过。炉峰又名香炉峰，地处绍兴，为浙江会稽山最高峰。近年，我时常来此攀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不知来过多少次。2017年来临，按惯例要登高迎新，与家人几经商量，选定最为熟悉的香炉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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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早上五点出发直趋香炉峰。绍兴城中距香炉峰也就七八公里的路程，不遇堵车20分钟即可抵达。此刻的绍兴城极其清静，路上不见行人和车辆，车子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大禹陵时，来往车辆明显多了起来。拐进前往香炉峰的路，路面狭窄且没有路灯，我们不得不减慢行驶速度。此时从倒车镜里看去，身后的车辆已经排起了长队，一路灯光闪烁，甚是热闹。几经弯弯山路，来到山下停车场，在管理人员指挥下停好了车，收费十元，当场缴清。在前往售票处的路上，这才发现路旁的两个停车场和一旁的道路已停满了车子，有上百辆之多。不由得感叹，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此山在张岱年代曾是老虎出没之地，想必再盛大的节日也不敢如此兴师动众吧。

    借远处灯光，只见售票处前人头攒动，黑影绰绰，站满了进山的人，买票的队伍尤如长蛇拐了几个大弯，把蛇尾甩到了我们面前。这完全出乎意料，依这阵势，等买到票再登上峰顶，还看什么鬼的日出啊！我着急起来，突发奇想，顺着墙角的阴影摸到窗前，想乘人不备插队购票。售票房里的两位男性售票员岁数不小，一个正在吃早饭，另一个慢条斯理把钱收进点清，再一张张把门票数好递出，窗外的游客再一张张把票清点好离去。有的人一次就买几十张，真是厉害了我的哥。这一来一去费时不少，队伍进展十分缓慢可想而知。我才到窗口一站，周边的人立即警觉起来，我是搞监督工作的，不用看就知道背后那几十双紧盯着我的眼睛，光线再昏暗也逃不过吃瓜群众贼亮的眼睛。讨了个没趣回到队伍后面，不一会儿身后又有十多人加入进来，看来只有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候。

    如今，排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已不多见了，不像过去，排队是家常便饭。记忆最为深刻地是，为了能为家中买到几卷缝衣线，我排了整整一天的队，终因人小力单，在最后关头被挤出队伍而没有买到。帮家里排队购物是我的另一项主要工作，排队买粮，排队买肉，排队买火柴，排队买饭菜，我自小就对排队深恶痛绝。那时不用排队的地方反而是各个景点，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到云南石林游玩，若大个景区不用买票，进出自由，游客稀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白天玩得不过瘾，晚上黑灯瞎火装神弄鬼在石缝中钻来转去接着玩。而如今游历那些名山大川，要玩出些自以为是的情趣来，花钱另论，还得练好排队的功夫，这事不简单也不能马虎。其它不说，排队上厕所就是个问题，男的还好讲，对女性而言却是件里憋外屈的苦活累活，没有点定力就只能害羞了自己。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张岱们的那种从容之闲再难体验。

    队伍不为所动，心中只能暗骂。黑暗中不知是啥人讲了一句，从后山也可以上去啊！猛然惊醒，这下该骂自己真傻，后山也有路可达峰顶，我曾多次走过，近峰顶处也可购票上山，而且走这条路的人不多。走字尚未出口，脚步已经先行。经炉峰禅寺大门，沿“越中佛国”璧照拐进一侧小路，绕行禅寺直逼山顶。后山与前山相比路要平缓得多，但缺少了前山的起伏和曲折，后山的景色也就平淡许多，这样也好，可以全身心投入赶路。山路游客不多，以年青人居多。行至三分之一处，从前方的两座山峰中间望去，天边已现一抹微红，新年日出将至，心情更为急迫。

    张岱在《炉峰月》中描述道：“炉峰绝顶，复岫回峦，斗耸相乱，千丈岩陬牙横梧，两石不相接者丈许，俯身下视，足震慑不提前。”可见香炉峰的险峻。明知险峻，明知有虎，偏向山行，字里行间我似乎触摸到了张岱其实享受的是探险给他带来地快感，紧张刺激、随性、有趣。进入2017年，距张岱当年登炉峰已经过去了390年，世间变化万千，探险时代已经谢幕，如今还值得冒险探寻的地理目标已所剩无几。几经人类打磨的香炉峰早已失去了最为原始的形态，眼前是一副经过精心整容人见人爱的面孔，清新秀丽，圆润可人。同为登山，趣味大相径庭。

    后山门距峰顶已经不远，游客随来随进，售票处根本不用排队。进门之后，前山和后山的道路就汇合一起，人如蚁附蜂屯，道路拥挤不堪，游人或驻足或缓行，石梯上喘息之声此起彼落。脚步慢了，就有了张望的机会，眼中的景物也就多了起来。近日阴雨绵绵，不见曦月，预报虽说今日多云，但还是不踏实，总担心因天气坏了兴致。仰望天空大片白云呈朵状，轻软而饱满，蓝天从缝隙中渗透出来，“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令人期待。到达南天竺时地势已近平坦，峰顶咫尺之遥。天边一片微红不知何时已变为浓烈的橙色，太阳似出未出，躲在云后仿佛要挣脱什么，迟迟不肯露面。环顾周山，皆隐没在厚重的雾霭之中，山脚下的薄雾丝丝游离，缓缓而行，层层钩勒，款款铺叙。一群不知名的鸟儿掠过晨光的黑影，唯见天地数座山峰昂首恭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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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至山顶，早已过了日出时间，太阳仍旧未能露面。观音殿前挤满了前来烧香拜佛、求签算卦的人们，香烟缭绕。殿内有默默祈祷的，有捐款的，有的小心翼翼不断摇动手中的签筒，祈盼求得好签的。张岱当年登炉峰的探险情趣已不复存在，炉峰已无险可探，而今人们登炉峰都是怀揣梦想，愿上天赐于自己最希望得到的东西，我亦不能免俗，焚香三柱。2017年于我而言是一个全新生活的元年，甩掉了那一堆堆烦心事，有了做回自己的日子，登高祈福，谁不愿明天比今日更好。日出不是天天都能相见，梦想却能时时驻守心间，说不定梦想明天就实现了呢？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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