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失道

      清晨的空气还算凉爽，老孙早早在老街上走路，不知几个来回了。但凡遇到上街的人，无不与他打招呼，老孙也乐得一一致意。

      街道上渐渐热闹起来了，老孙也锻炼得差不多了，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已经湿得能挤出几滴水来了。照例他要去菜场边上的老式早餐店吃早餐了。“哟，孙老，您来了，里边请！”老孙照例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新闻频道。不一会儿，老板的女儿端来了一碗豆浆，一根油条，一笼包子。这是老孙每日的早餐，雷打不动。他的位置，也是雷打不动，老板预留的，山阳镇上无人不知，从不占座。老孙付早餐钱，老板绝不收，这也是雷打不动的。

      老孙的孙子昨儿闹着要吃红烧肉。好不容易赶上暑假来住几天，买上一块好肉可是件大事。走近肉摊，“孙老，今天吃什么？来一块！”这样的声音接踵而至。王屠夫赶忙把老孙请到摊前，告诉老孙，他今天的是家猪，味道绝对好。得知老孙孙子要吃红烧肉，王屠夫重视得不得了，剁了一块上好的肉装好袋递给老孙，老孙拎着肉，刚想问这肉多少钱，王屠夫又包好了一副大肠塞给老孙。老孙确实好这口，询问道：“家猪肉价格不便宜吧？”“哪里！您老赏脸。肉不值钱的，您老喜欢就行！”老孙也就推诿一下，带着肉和肠回家去了。

    老孙的孙子小孙吃过早餐，一早就开始玩电脑游戏了。这是他喜欢住爷爷家的主要原因。玩着玩着，他想充点钱进去，刚好老孙回来了，就赶忙跑过去要钱。老孙哪有钱，就叫小孙到楼下对面的报刊亭去拿，就说是老孙的孙子。小孙一头雾水，这世上哪有不用钱就能白拿东西的事啊，死活不肯下去。老孙无奈，打算陪他下去，孙子又不肯，只好问清楚是什么充值卡，自己下楼去。

      报刊亭里，弯腰整理杂志的不是跛脚阿三，而是她的媳妇，老孙并没有看清，远远就喊到：“阿三，给我来张100的游戏充值卡！”“好，100块！”“呦，是阿三媳妇啊，阿三上哪去啦？”老孙笑着问道。“进城去了。孙老您也玩游戏啊！来，100块钱！”“啊呦，我下来急，忘带钱了，先赊着，我等下来。”“那可不行，我们小本买卖，不赊账的。”老孙有点难堪，声音加重了一些：“这是我孙子要玩的，他还在楼上等着我呢！”“那也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老孙听着不高兴了：“诶，我说阿三媳妇，你咋不通情理呢，我又不是不给你钱，咋这样性急！怪不得生了个女娃子！”话刚一出口，阿三媳妇不乐意了，火爆脾气也上来了，“生闺女咋的了，生闺女拿你家米，拿你家钱了还咋的，你隔三差五地来我家拿报纸杂志，阿三忍得，我可忍不得。就100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些年来，老孙哪听得这些个话，那个叫窝火啊，可阿三媳妇说的也没错，他也无力反驳。他恨不得撂下狠话就转身离去，奈何想到孙子还在楼上等着，无功而返只会叫自己丢了面子，在孙子面前的光辉伟岸的形象就会轰然倒地，那哪能！正无计可施时，看见媳妇买菜回来了，老孙总算是有了救命稻草。“哼，你等着！”老孙赶紧叫住老伴，半跑过去，也不愿说甚原因，只要得钱来，往窗口一丢，“快拿来！”老孙拿了卡，头也不回地朝楼上走去。

      孙子回城去了，老孙觉得家里冷清了不少。这天，老孙早早地吃过晚饭，早早地与老伴躺在床上看电视。“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老孙顿时精神不少，迎去开门。来的是王屠夫，他一手拎着一大袋东西，一手拎着一大壶农家自酿的白酒。“孙老，找您喝个酒，您老有空吗？”老孙贪酒，在这山阳镇上人尽皆知。“有，有！有！快请进来，我叫你阿姨烧几个下酒菜！”“不用，不用，下酒菜我带来了，有您爱吃的猪大肠，猪耳朵，猪尾巴。”

      他俩边喝边聊，王屠夫尽捡好话，眼瞅着老孙有了三分醉意，王屠夫寻思着该讲点正事了。“孙老，您看，我家小胖要读初中了，他成绩差，我寻思着给个找个好学校，还求您帮帮忙。”老孙一听，顿时酒醒。心道，“平时王屠夫老老实实的，今儿个也动起了小心思。”老孙对着王屠夫讲：“小王啊，你也知道，咱山阳附近，好一点的学校也就十三中，可咱山阳镇的孩子学区不在十三中啊，想进十三中的，成绩都得是顶尖的啊！”王屠夫陪笑这说：“这我懂，这不来请您通融通融！”说着，拎来的袋子里拿上来两条中华的软壳香烟。老孙看着香烟，再看看王屠夫，顿时觉得亲切起来。慈祥地对王屠夫讲：“现在想进十三中的人太多了，光是拖关系找我就不下二十个，我都一一推掉了。小胖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我一直把他孙子看待。只是僧多粥少，不好办呐！”“好办不好办还不是他儿子一句话的事，哪会有那么多困难。”王屠夫暗自思量道。可他再怎么老实，毕竟也是宰过猪，卖过肉的人，打过交道的人，一下子也听明白了，暗骂老孙真不是个东西，人模狗样的。老孙这只狐狸是嫌肉还不够多啊，也庆幸自己身上还带有肉。王屠夫赶忙给老孙倒酒，怀里取出两张购物卡，放在他的面前，恭维道：“我也知道这事不好办，请孙老美言美言，帮我搭搭桥，铺铺路！”老孙眯着眼看了一眼卡，也不做声。王屠夫也不敢打扰，低头静静地等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好一会，老孙终于发话了，王屠夫也如释重负，抬起头来聆听教诲。“这样吧，我也做一回雷锋，拿着这些个东西帮衬你打点打点，但丑话说前头，这事成与不成可两说呢！”“那当然，那当然。”王屠夫连忙附和道，“孙老，来，喝酒，哈哈。”王屠夫心想：“你这只狐狸，你不就打个电话的事么，东西还不是自个拿进，那有什么成与不成的事，既然他收了东西，就如早餐店老板那两个女儿一样，就一个字，成！”

        过了好些天，老孙突然想起王屠夫的事，也好久没跟儿子说说话了，前几次打电话都都不通，打儿媳妇的，每次都说他儿子忙，出去办要紧事了，不能用手机。想听听孙子的声音，也被告知孙子去外婆家了，要住到开学。打完电话，老孙都感觉很落寞。这一次打了好久，电话还是一如前几次那样——不通！想打儿媳妇的，想想还是算了，也没什么话好说，说了也没什么用。除了相貌好看些，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宝贝孙子外，其余的老孙一概看不上。要工作没工作，要背景没背景，整天就知道逛街购物，儿子一个堂堂的厅长，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一连好多天过去了，家里冷清的很，依照前几年的惯例，这些天本应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而这般冷清让老孙有些失落。老孙是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他儿子，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不通。眼看着快要开学了，除了王屠夫家的小胖，还有好几个人拖关系找他入学的事，可儿子别说是见面了，连个声音都听不到，老孙心里开始着急起来。他又拿起手机，打给他的儿媳妇，可这回连儿媳的电话都打不通了，老孙心中好似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好了。回想这些天的上街的情景，老孙觉得街上的人对他变得不那么友好了，好多人都叫他老孙了，甚至感觉平日里那些热情如火的镇干部，村干部都在避着他。难道儿子出事了？一个他绝对不敢想的问题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偷偷坐到了电脑前，很不熟练地操作起来，想从网上搜罗下儿子最新的消息。他颤颤巍巍盯着显示屏出来的信息，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好久才缓过气来。老孙仍旧不死心，再仔细看了几则报道，依旧如此，老孙整个人顿时蔫了，再无往日的精气神了。

      至此，老孙家门庭冷落，街上的人再也不见老孙出来，而老孙家的故事则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