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道教杂录---老子化胡经
小武道：“中国的道家思想对历朝历代的影响很大，是吧？”
八角道：“不错。从古代来看，道家的长生理论往往对皇帝影响很大。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这三大狠角色都喜欢任用方士道士，寻仙求药、想长生不老。”
小武嘟囔道：“可也没见哪个皇帝能长生不老的哦。”
八角笑道：“但是能够强身健体，修炼养生，多活几年，总也是好的。又有几个皇帝不愿去追求呢？另外，北魏太武帝年号‘太平真君’，隋文帝年号‘开皇’，唐玄宗年号为‘开元’、‘天宝’，这些年号都带有道家色彩，说明这些皇帝至少也是道家理念的拥趸。”
小武眉毛一挑道：“我记得汉朝初年的文景之治，也跟道家理念有关。对吧？”
八角捋须笑道：“不错。道家冲虚谦退、清静无为的理念，如果体现在治国上，则跟如今的社会提倡自由经济很像。所以凡是道家理念居上的时代，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总是不错的。比如说宋朝也是如此，如果单看经济方面，北宋也是极其繁荣富裕的。宋徽宗还自号道君皇帝，充分体现了他对道家思想的推崇。”
小武点头笑道：“这倒也是。历史上有不少皇帝修道入迷了吧？他们大概认为道家理念不论对自已、还是对国家，都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八角呵呵笑道：“历来修道入迷的皇帝很多，并且有其各自不同的原因。明朝也有很多例子：像永乐帝自诩为玄天真武大帝化身，是为了加强自身政权的合法性；泰昌帝服了红丸而丧命，只因身体虚弱想补强；嘉靖帝奉道优先于国事长达50年，则是为了长生，这一点在《西游记》里面还被吴承恩专门讥讽过。”
小武皱眉道：“看来道家对皇帝这种高层人士的追求影响很大，但在平民之间的影响却比较小吧。”
八角哼了声道：“在民间么，本来道教是中国本土第一大宗教，理应蓬勃发展，但是它一直遇到两大问题挑战。一是，历史上很多的邪教或者煽动民众的造反教派，都同道家关系颇深，导致官方对道家的发展保持相当的警惕性。”
小武笑道：“你是说太平道、真空教什么的，对吧？”
八角颔首道：“会道门的名字就多了去了，不用一一去管。二是，很多其它宗教先后传入中国，理念对道教有很大冲击。尤其是佛教，对中国的影响极大；此外还有唐朝时的明教、后来的回教、基督教等等，都分走了中国道家的许多信徒。”
小武点头道：“面对着当今世界的三大宗教，佛教、回教、基督教，道教还想在中国保持优势，确实不容易。”
八角哂笑道：“当然道家肯定不甘心如此，所以历史上道教同其它宗教的对抗活动次数很多。尤其是道、佛两门之间，火并的规模和次数首当其冲。”
小武笑道：“你前面说的‘三武灭佛’，恐怕跟道家的‘努力’有关吧？”
八角点头笑道：“当然有这关系。而且宗教之间，不仅仅是各自争取信徒而已。在唐朝时，道家曾有一本著名经典叫做《老子化胡经》，从理念基础上为其它宗教圈定了框架和从属地位。”
“《化胡经》此书在唐朝直到元朝的六七百年间，不知道刮起过多少腥风血雨！你看过的史籍，多半不提此书。但其实此书在宗教界内的影响绝大深远，其所挑起的意识形态、和宗教思想之争，不知道伤了多少人命，又改变了多少政局。”
小武目瞪口呆，道：“一本书有那么厉害吗？此书到底说什么的？”
八角嘿嘿笑道：“不说下你不会明白。此书的内容主要是说，道家的始祖老子，当年骑青牛、出函谷，留下了五千言《道德经》之后，干什么去了。”
小武皱眉道：“对啊？我记得老子出关之后，就去西方归隐了是吧？”
八角摇头道：“《化胡经》里可不是说老子归隐去了这么简单。它说的是老子西出秦关之后，已经得道升仙；为了度化胡人，随后化身八十一变，以不同的分身、不同的语言、去不同的地方、建立的不同的宗教去了。”
小武瞪眼道：“这，这，到底是啥意思？”
八角捋须道：“也就是说，中国以西的所有宗教，都是老子创造的。那么无论是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沃教、明教等等，全都只是道教变化的分支而已。”
小武惊得倒吸了一口气，道：“这样也行？”
八角吹了口气，笑道：“一般情况下可能不行。但唐朝与西域文化的沟通很强，对其它众多宗教也相当了解。该书的作者本身懂的就多，且不但想象能力极为出色，文笔逻辑也是极佳，写出的东西便能自圆其说。所以即便你觉得这种说法不一定对，但是却也很难驳倒他。”
小武咽了一口水，道：“我理解了。此书的目的是要让道教高过其它一切宗教，让道教成为天下宗教之祖！”
八角笑道：“没错。而在中国国内，同道教对抗的最强大势力就是佛教；所以历朝历代的佛道之争，往往都非常激烈；这其中《老子化胡经》起了非常大的作用。直到蒙古帝国时期，由于在一次佛道大辩论会上、道士一方输了，导致《化胡经》被定为伪经。佛道形势反转，此经也从此被彻底封杀，到处搜缴焚毁。”
小武奇怪道：“不是说蒙古的成吉思汗很崇尚全真教吗？据说他还跟长春真人丘处机关系不错，为何道士竟然输给了和尚？”
八角笑道：“蒙古国统治了极大的区域，各方人种信什么教的都有，自然各路宗教齐头并举，谁都希望得到大汗的支持。成吉思汗死后，全真教的道士依然争强好胜，出风头很久了、也经常打压佛教。最终佛教不甘失败，又得到了窝阔台儿子的支持，故酝酿了一次绝地大反击。”
小武兴奋道：“这次大PK一定很精彩吧？”
八角微笑道：“当时东到大海、西到青藏高原，各路僧众领袖，群起响应召唤，都组队来到大都参战。于是蒙哥大汗命令四弟忽必烈主持一次佛道大辩论会。最终在这次PK大会上，佛家联队在首席辩手、来自西藏的八思巴活佛的率领下，取得了对道家联队、一面倒的彻底胜利。”
小武这才点头，笑道：“原来如此。资料上说八思巴活佛给忽必烈灌顶传授过密宗的教义，而且听说他后来、还奉旨创立了蒙古文字，难怪道教当时会输。”
八角捋须笑道：“不错。当时道家的辩论代表，输了后都被剃了头强迫当和尚。而且八思巴在辩论中敲定，除了《道德经》和《南华经》两本经典以外，其它道家书籍均为伪经、不可信赖。”
“所以在佛家的追杀之下，不但《老子化胡经》被点名销毁，道家的其余经书也有很多遭遇了池鱼之殃。这导致了后世道家经典数量大大减少，从而在经典要义的渊源上再难跟佛家相比。”
小武叹息道：“这确实有点可惜。不过《老子化胡经》的作者到底是谁？竟能引起如此浩劫？我着实有点好奇。”
八角捋须嘿嘿笑道：“此人是茅山派道士杜光庭。他一专多能，是个高产作家，既能写诗，又写道家经典，平时还写一些笔记小说。”
小武讶道：“杜光庭是谁？我从没听说过。”
八角呵呵笑道：“杜光庭没听说过，‘杜撰’这个词总听说过吧？凡是杜光庭的作品，都要署名‘杜撰’二字。”
小武又惊讶、又好笑，道：“杜撰？意思不就是伪造的吗？”
八角大笑道：“八思巴活佛就是这么下的结论！杜撰=伪造！所以不但《老子化胡经》必须销毁，忽必烈下令、将流传天下的一切‘杜撰’作品都焚毁了。”
“这桩事情流传后世，导致大家对找不到来历而涉嫌伪造的内容、一律都称为‘杜撰’！意思是指应该焚毁。但其实历史不应完全抹杀杜光庭的水平。”
小武问道：“他到底啥水平呢？”
八角捋须道：“给你介绍一下吧。首先在诗歌方面，杜光庭其实是李白的老师。其风格想象瑰丽而奇特，特别是把道家游仙的追求都融入到诗歌之中。李白少年时，对这种气魄宏大、吞吐天地、逍遥世间的美丽诗句极度羡慕，所以一直在模仿学习杜光庭之诗，以同样的风格抒发胸中之志。”
小武大惊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即使看不到‘杜撰’的诗，也还是可以从李白的诗中对它进行类推，是吧？”
八角捋须微笑道：“正是。李白的有些诗，比如《蜀道难》、《将进酒》等等，还是跟杜光庭的风格比较像的。”
小武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杜光庭的诗歌造诣竟如此了得啊？那别的方面呢？”
八角点头道：“在唐代的传奇小说方面，杜光庭正是鼻祖。比如说《虬髯客》、《昆仑奴》等脍炙人口的传奇都是杜光庭原创出来的；后来杜版虽变成杜撰而失传，但经典人物印象都被别人记住了，以后再经改写，所以依然流传了下来。”
小武再次慨叹，道：“此人的水平，竟如此了得？在文学史上，他原本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呀！”
八角捋须道：“没错。但不要忘记，杜光庭首先是个道士！因而撰写道家经典，才是他最擅长的主业！即便是他写的诗歌和小说，基本上也都贯穿着道家思想。”
“只是有一点，对于一些‘杜撰’作品，杜光庭在序言中说、是整理某些古人典籍而来、自己是有根据而写的。但是却无人能够能担保，这不是杜光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而作的。只因他的作品水平太高，就算是造假，旁人也无从分辨。”
小武叹息道：“我明白了！这就好像是近代的张大千搜罗古画去卖，买家无法分辨这是真的古画、还是张大千自己临摹的一个版本。反正无论真伪，水平都很高就是了，何况张大千本人还是著名的古画鉴定师。”
八角哈哈一笑，点头道：“你完全明白了。这种高人作品，即便是伪作、价值也不比真品差多少。”
小武惋惜道：“可惜《老子化胡经》已经失传了，不然真可以找来看看。”
八角眼睛忽然一跳，捻髯微微一笑道：“你以为，《老子化胡经》已经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么？”
小武大惊道：“难道不是么？莫非又从哪一个古墓中、将此书挖了出来？不错，此书流传多年，历史影响那么大，总归会有人将它埋入坟墓里吧？”
八角笑了笑，微微点头道：“不是古墓，但也差不多。此书现在还有孤本存世，但却是从敦煌出土的。”
小武恍然道：“难怪！听说敦煌莫高窟出土了无数宝贝，原来里面包括了此书！但是怎么却没有出版呢？”
八角道：“当然没有出版，因为此书根本不在中国人手里。你可能知道，绝大多数敦煌出土的经卷，都被几个外国冒险家用各种手段卷走了。其中第二个去敦煌的是法国人伯希和，他本人是汉学家、还精通文言文；所以被他弄走的经卷数量虽不是最多，但价值却是最高的。”
小武瞪眼道：“原来《老子化胡经》就在他手里？”
八角点头笑道：“不错。除了《老子化胡经》外，他手中还有《尚书》死卷等绝对珍品。当年他带着一些敦煌珍品去北京的时候，不知道出于炫耀还是什么意图，搞了一次小规模展览会，并邀请了一些文化精深的中国官员前来参观。”
“当清朝的那些翰林和学者们看到一些绝对孤本后，‘惊喜欲狂，如在梦寐’，那是震撼得无法形容、如醉如痴！伯希和见状不妙、怕他们动手抢劫，连忙结束了展览，迅速逃出国外去了。”
“当得知这些珍品来自敦煌莫高窟以后，中央的官员立即下令，从那一天开始，再不准将莫高窟藏品遗失一件！甘肃的官员奉命将当地剩余所有经卷打包运往中央，只可惜当时剩下的已经不多了，但这是敦煌为世人所知的开始。”
小武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今天中国的敦煌学，都不得不依靠外国的藏品来进行研究。这真是悲哀呀！”
八角不以为然道：“这要看你从哪方面衡量了。如果是研究敦煌壁画，那还是中国比较强大；因为绝大多数壁画，都仍然在莫高窟内；小规模的文物贩子，根本拿不走几块巨型石壁。但是要说经书文卷，那恐怕就不得不求助于外国人了；因为他们所卷走的珍本，确实绝大多数都已经在中国失传了。”
小武点头道：“不过还好，在外国人手里，也总比彻底消失了强。将来有机会，也许还能拿回来，重新看一看、解开一些难解之谜。”
八角展颜一笑，咧嘴道：“你能这么想，倒也不错。毕竟别人家将来要是穷了，说不定会把家产拿出来变卖，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对他们没什么价值。”
小武听完了‘杜撰’的故事之后，觉得对道家的基础知识了解得大概差不多了。又翻了翻八角给的白纸，发现最后一张是道家的四大名山，于是随口道：“这道教四大名山也是要记住的，是吧？以后咱有空也去游玩一下。”
图表14道教四大名山
八角微笑道：“除了这四大名山之外，此外道家还有许多名山内涵丰富。比如江苏茅山、山东崂山、甘肃崆峒山、江西阁皂山等等，另外五岳之上皆有重要道观，值得一观。”
小武笑道：“这些名山有机会我都想去！五岳之上的道观也是多如牛毛吧？”
八角笑道：“当然。不过最有特色的、首推北岳恒山上的悬空寺。”
小武嚷道：“我也曾见过悬空寺的照片，那可真是建筑史上的奇迹呀！”
图表15悬空寺大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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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笑道：“悬空寺原本属于道家，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为寇天师（寇谦之）所建。其目的是为了让在那里修行的‘高人’目不见人间烟火、耳不闻鸡犬之声，据说这样修炼成仙会比较快。”
“当时被委任的总工还是个‘墨家’大师，认为自己的建造技艺能胜过传说中的鲁班。本着与‘建造之神’切磋一番的念头，他想出了特别的方法，在上不挨天、下不着地之处建立了此寺，彰显了北魏最高建筑水平，并给后人留下了旷世杰作。”
小武点头道：“我听说拓跋焘曾经把年号设为‘太平真君’呢！然后南征北战、扫灭诸国！因为据说道家老祖可以保佑他战无不胜！天下太平！”
八角兴致盎然道：“不久前我去了一趟雁门关，当时也顺道访了下恒山悬空寺。那时候曾乘兴赋词一首，现在吟给你听一下也是无妨：
《卜算子•塞上恒山悬空寺》
八角
长涧虽涸底，峭壁百丈深。不信公输世间巧，悬空造化痕。
黄土埋故迹，方原草劲生。莫道胡汉自此隔，大隧穿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