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老家的窗外,是一片梯形的院子。


这在农村,是不可以想像的,因为农家的院子,都是周正的,作为农业传统思想的人,会以没有一片像样儿的院子而感到羞愧的。但我家的院子就是这样的梯形的。


这个梯形的院子,是有来历的。


1981年秋天,我家从父亲服役的生产建设兵团转回辽宁老家,生产队给分了一块村东头的房身地。这块地离爷爷奶奶的老宅很近,三五分钟的路程,父亲觉得这是没离开根,所以痛快地答应了。


说是房身,实际是一片浅浅的坑塘。连续两个冬天,父亲和母亲几乎一天也没有休息,用手推车,一车一车垒起了房身。1983年的冬天,我们终于住进了自己的家里,虽然简陋,但是一家人在一起,是温暖的,是有希望的。


春天,万物复苏,父母决定将院子种上蔬菜,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首先要做的事儿是把院子加上篱笆。于是妈妈带领我们姐几个利用课余时间,用芦苇编了几捆席子,准备用来做篱笆用。


一天晚上,父亲去上夜班了,我帮助母亲立起了院子西边的芦苇篱笆,南边立了十来米长,天就黑下来了,我和母亲只好决定第二天接着干。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有起床,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妈妈气愤地叫喊声。我惊恐地从炕上爬起来,只见妈妈正与前院的男人在争吵,那男人的手中拿着一把锋利的铁锹,脚下是一段被铲倒的五六米长的芦苇篱笆。


我完全蒙了,直觉告诉我,那个坏男人铲了我家的篱笆!父亲此时还没有下班,母亲正声嘶力竭地冲那个还想铲篱笆的男人叫喊,双手则死死抓住那把铁锹不放手。那男人一挥手,母亲就被摔倒在地了!


我发疯般地喊着妈妈冲出屋子,跑到妈妈身边,搂住了颤抖的妈妈。我倔强地抬起头,看到那男人血红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你凭什么铲我们家的院子!”我愤怒地质问他。”

“凭什么?凭我是先住进来的,你家的院子这么弄,我家后面的路就变窄了!”

“你家后面的路又不是你家的,是生产队的,这院子的边界生产队就给我们定在这儿了,我们家就有权利把篱笆做在这儿!”

母亲一边愤怒地大喊着,一边在我的拉扯下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那男人接着说:“再说了,生产队都说了,这路没用,就是通向东边的大坑,这次要我们家的院子封这个路,分房身的时候你也在场,你也知道这事儿。”

“生产队说了,我不是没同意吗?我们家要走路,凭什么他们说封就给封了?”

我终于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又怕母亲过于气愤心脏病再发作,知道我们娘俩也吵不过他这么混横的人,就拉着母亲往院子里走,边走边喊道:“你简直是个疯子!我们找生产队说理去!”

“疯子怎么了,我就不让你们整,信不信,你们再加上我再给你铲倒了!生产队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让封道看他们能怎么样?”那男人见我拉走了母亲,更加嚣张地喊到。


结果真如那男人说的那样,生产队没人敢把他怎么样,为了保留他家通向那个大坑的路,我们家就有了这个梯形的院子。


时间一年年过去了,我们姐弟几个相继结婚离家进了城,也在2007年将父母接进了城,老家的那处房子就一直闲在了那里。


邻家的那个女人,在1992年因与丈夫吵架喝农药自杀被种园子的母亲发现拣回了一条命。那男人也在1996年车祸中丢了一条腿。三个女儿相继结婚去了外地,空留下他们俩守着前后方方正正的大院落和那条笔直宽敞地通向房东的大坑的路。


上月末回老家探望阿姨,我又回到老宅呆了一会儿。我从斑驳的老窗看向窗外,仍然看到那斜着的南墙,南墙外已低沉下去的邻家的房子,以及那拄着拐杖的已经黑瘦得不成样子的邻家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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