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奶奶

周六参加完智跑，下午回到医院去陪你。你的状态不太好，意识开始模糊，呼吸困难，躺在床上，打着手势要吸氧。我给你挂上氧瓶，握着你的手，坐在床边，看着你落泪。心疼你被病痛折磨得难受，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躯，就算是睡在垫了几层厚厚棉被的病床上也咯得生疼。时常想着，如果能减轻一点疼痛就好，哪怕是一点点。

住院的一年多，辛苦了姑姑伯伯一直陪伴在你的左右，我也就只能周末休息都会去医院陪你。过年在医院陪你的夜晚，你一晚要醒好几次，反复问着现在几点了。你总想着何时才能回家，嘴里经常嘟囔着“回不去了，这一病就回不去了。”“又乱讲。”不知从哪儿弄了小纸片，拿着圆珠笔写着几月几日回了趟家，几月几日自己的血压是多少。虽然我嘴上笑你，你回应着说自己记性不太好，我心里总是一阵酸楚。

回想小时候的场景，历历在目，好像很多事情发生在昨天。那时的你还年轻，院里的小伙伴找我来玩，爷爷时常会严厉的回绝他们：“她今天的字儿还没练完，不出去了。”我其实心里有些失落，但每次都是乖乖留下练字。你见我不是很开心，便会在之后找我玩钓鱼拖板车吹牛皮，变着法子带我玩让我开心。你不知道，在我眼里，你就是很会让人开心的人，啥都会。家里家外也都是一把好手，你总说自己嫁给爷爷很幸福，虽你比大十来岁，北方人脾气性格也臭，但是总体来说对你对孩子对家庭都很好，嫁人就要嫁这样的。作为南方人的你为了他学会了做东北的各种美食，你包容他的臭脾气，他忍让你的唠叨。每餐离不开几杯白酒，爷爷眼神不太好，你经常偷偷喝他杯中的酒，待他端起杯来发现少了的时候，他都会撇着嘴巴怨你贪杯，你在一旁捂着嘴巴望着我笑“看，你爷爷又生气了。”你从来不知道，我看你眼里流露的幸福都要溢出来，老来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爱情的模样。

我喜欢你包的饺子，做的韭菜盒子，烙的东北大饼，煮的面疙瘩汤，冻的猪皮冻子。可惜我一样也没有从你手上继承过来，你说等你出院教我做，你还记得么？可是，如今，你看，你食言了。

爷爷离开我们后，你经常叨念着很想去一趟黑龙江，总说南方人嫁给东北人做媳妇，怎么能不去踏一踏东北的土地？七十多岁的你身体还很硬朗，姑姑伯伯带你出去旅行，每次回来你都跟我说路上看到的风景遇到的人，拿着旅行的照片给我看，也总会带一些小纪念品。总觉得吧，你身上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情怀，说不上来。没有读很多书，但是却懂得很多中肯的道理，外表刚硬内心柔软。院子里的人总说我像你，因为从小就是你带我，小时候吃谁的口水长大就像谁。我反问“奶奶你说我俩像吗？”“不像我像谁？我跟你说啊，像我好，像我有福气。你看，是不是？”“是~”你挺有福气的，拉扯大的三个孩子都如此孝顺听话懂事，几乎没有让你操过心。

刚考上老师那会儿，每个星期回家都要被你“教育”：“小朋友还听话吗？好教吗？”“你要多加提高自己的教学知识，千万不要体罚学生，现在的孩子精贵。”“多看书好好学习，出了社会也要好好争气，先把事业稳住再谈恋爱。 ”“找对象得找个踏实上进的，孝顺最重要了。”你看，你老是这样~这都毕业参加工作了，还把我当小孩子看。嗯，你说的我都有在听，而且会好好做好。

每次从医院看望你出来，我都要一个人调节好久好久的情绪，我努力不当着别人的面哭，特别是我妈，好一阵子的夜晚都是在哭泣中睡去。我知道有些事我没有在你有生之年完成好，我总是祈祷着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恢复成原来“一口气爬几楼不喘气”的硬朗。我也时常梦见你，在梦里你对我笑嘻嘻的像个孩子。我多想有人让我忘却人有生老病死这个规律，我多想留住你，让你留下来，在我身边，多一天，再多一天……多一刻，再多一刻。

从小到大，你都说我性格稳重不善于表达，但是你从来不知道，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撒娇的人，因为我知道，你会一边用责怪的语气“嫌弃”我但一边又会嘟嘟囔囔满足我。我不善于表达爱，但是我知道，爱就是心疼，就像你对我，我对你一样，相互的。包了饺子爷爷会对你说“给小的留几个。”你回应着“你不说我也会给她留。”爷爷叫我小的，你叫我鹂鹂，我从小到大也就两个昵称，都是你老两口叫的，嗯，专属昵称，你不准忘，我也不会忘。

姑姑时常对我说你可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最小加上又未成家。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慢慢我会长成一棵大树，这样才能让家人依靠，我也会照顾好我妈。人呐，终究是要成长的，是吧~道理我都懂，都懂，好多事情呢，我也在慢慢的进步，别老想着我还是个小孩子惦记着这记挂着那的，太累了。

嗯，老太太，生病住院的时候老想着自己不能再出去走走玩玩了，不能再喝酒了，我想你一定很难受。现在没有病痛的折磨也不用拘束在小小的病床上了，也算是解脱，对么？

愿天堂没有苦痛，只有美酒佳肴，还有数不尽，我对你的思念。一路走好。想念你，来世请你记得还要来找我做我的奶奶我的老太太。爱你~

                                            孙女：鹂鹂

                                        2018年5月27日                                            写于香山陵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