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的奔马

                                                                         

程恺到达禾木村的时候正是清晨,他从一块高地上向下俯视,尖顶木屋星星点点铺满盆地,薄雾像从地底下生出来,充盈在空气中。

阳光斜穿过云彩照在雾上的时候,被凉凉的空气染成了银灰色,整个禾木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儿,像一块镶嵌在琥珀里的童话。

程恺欣赏了一会儿美景,就匆匆下到村子里去,他不敢忘记自己的使命,找到乌恩其—那个真正精通呼麦的阿尔泰山民间艺人,记录和保护蒙古族这项民族音乐的瑰宝。

程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工作人员,即使到今天,他还记得头一次听到呼麦的情景。那声音……怎么说呢?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那里有瀑布飞泻、大河呼啸,有骏马飞驰、山花初绽。后来他才知道,这神奇的声音居然是从一个人的喉咙里发出的,呼麦歌者能同时演唱多个声部,就好像有几个人在演唱一样。

呼麦在国内一度失传,据说只有阿尔泰山的褶皱里还保留着这项技艺,可如今,就连阿尔泰

的呼麦也在渐渐凋零,只剩下年过八旬的乌恩其老人还坚守这大山的旋律。程恺害怕啊,害怕这次一旦错过,真正美妙的呼麦就再不存在了。

程恺已经打听了一个多星期,没人知道乌恩其在哪儿,他想上禾木村碰碰运气,这里当地人多,也许有

人知道线索。可在村里转悠了好毕天,一点儿收获也没有。见识最广的驿站老板也说:“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啦。用你们汉人的话说,他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程恺失望地走出驿站,正要离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追上他:“等等!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儿。”

男人粗手大脚,五官像刀刻股分明,他整个人看起来硬邦邦的,像一块生锈的铁皮。

“白音兄弟是老头子的学生,他们知道他住在哪儿,要找老头子,先得找到他们。”

“别人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程恺有些怀疑。

“嗨,我呀,总跟他们买奶酒,认识他们的营地。”

驿站老板正巧打这儿经过,说:“这家伙可是个酒鬼,小心他半路躺在白桦林里呼呼大睡!”

“别听他的,我是爱喝点儿酒,但绝不会误事。”看程恺在犹豫,男人说,他正想去问白音兄弟买酒,顺道捎上他,至于做向导的价格嘛,可以再谈。程恺考虑了一会儿,决定赌一把,“你得保证好好带路,不然,我一个子儿也不给你。”

“好吧!成交!”胡子男人发出一声愉快的呼哨,黏糊糊的手掌握住程恺使劲儿摇晃了几下,“我叫阿拉坦仓。”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已经骑马在去白音兄弟家的路上了。

阿拉坦仓带着程恺在树林里东拐西绕,一路向阿尔泰山的更深处走去。

阿拉坦仓骑得很快,程恺又担心起来。他会不会不怀好意?也不知是这里风儿太柔,还是景儿醉人程恺渐渐放松下来。他发现,真正在树林里穿行和从禾木村远眺树林的感觉截然不同。在这里,天上、地面、空中飞舞的到处部是金黄的叶子,走在其中,就像在一条金色的大河里游泳。

中午,两个人坐在一棵风倒木上休息,阿拉坦仓大口嚼牛肉干,程他吃不惯,他拾了些树枝,架好铝锅,把牛肉干煮软才吃。

“来点儿热的?”程恺说。

阿拉坦仓举起酒囊对他晃晃:“有这家伙就暖和了。”

到了林子里,阿拉坦仓像换了个人,好像心事重重。过了好半天,他才开口间:“呼麦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就算你找到老头子,也没办法保护呀。”

原来他是担心这个,程恺说:“请老人家到城里去,教会更多人,呼麦就能传承下去啦。”

阿拉坦仓扑哧笑了:“你真以为这样就能保护呼麦?你们城里人够天真。”

“那你说该怎么保护?”程恺提高了嗓门。

阿拉坦仓没接话,继续喝闷酒。程恺一肚子火,有好一阵没理他,可终于耐不住尴尬的沉默,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阿拉坦仓好像在对自己说,“以前学点儿手艺。结果……半途而废啦。那时侯我年纪小,不甘心一辈子在山里, 想出去看看,可是他不同意,直对我吼,我一气之下就出走了。”

他是你父亲?”

“不,是师父。”

“他是个怎样的人?”

待续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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