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宓辛传 ——蔡展霖

    据说樊於期死后留下的血液被人摄取出来,作为燃灯的原料。那盏明灯就孤独的悬浮在一所小房子的红盒子当中,旁边是许许多多的红盒子,它们各自被悬挂在同一间小房子里,不同的盒子里,各自孤独的守望着生前未竞的心愿,直到燃尽后,各自熄灭,只留下一根红艳又黯淡的灯芯,搁浅在空中的灯座里,它仿佛还昭示着生前的种种秘辛,梦想与功名,懦弱和洒脱,还有一丝诡异的氛围环绕不散。

  据说咸阳城里那重重叠叠的宫殿经常有宫女半夜听到有幽怨的声音在吟唱诗词,多是一些壮志未酬,含恨憋郁的唱词。秦始皇的戒心极高,听说在阿房宫上千的房子里一晚上换一间房子居住,让人摸不清去处。而一旦有宫女宦官私下在宫廷里讨论灵异的事情必定会被处死。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动摇人心的灵异事件都是要被压制,禁制传播的。对于集权专政的秦始皇来说,就更是如此,兄弟造反,血统的传言,让他对权力的欲望愈加的强烈,对臣民压制过甚,以至于后来民怨盈途,短短建立了十几年的大一统王国就被推翻了。

  言归正传,樊於期让人景仰羡慕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刎复仇的胆识和忠孝。还因为他有一个漂亮又多才多艺的妻子,他的妻子就是当时颠倒众生的秦国第一美人宓辛。宓辛在一群王公贵族的竞先追逐中,最终嫁给了樊於期,并为樊於期生下了四个孩子,过着丰衣足食,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生活。樊於期在当时是中青将领,被众人看好,仕途明朗。而宓辛的容貌依旧青春靓丽,还没有如那黄花般凋逝,枯萎。这一切是如此美好。

  直到有一天晚上,十八岁的长安君成蟜因为屡次请战,都被嬴政否决,于是心里压抑难受,就到了当时咸阳最为奢华的酒楼桂楼去喝酒宣泄,以求一醉。这时候樊於期正好也和妻子宓辛在桂楼喝酒,听说长安君也来此饮酒,为了讨好上司,樊於期就带着老婆宓辛前去拜会。却不曾想到,宓辛的美貌曾风动一时,是当时无数男子,乃至少男心中所崇拜的女神,这当中还包括了长安君成蟜这样的天之骄子。

  成蟜那天喝得烂醉,见樊於期身后跟着一个美丽女子。经过自我介绍,他才发现原来眼前的美女正是他少男时期时常幻想的女神宓辛,此时的宓辛已经是三十几岁,四个孩子的母亲,但是身材和容貌依旧姣好。于是成蟜就借着酒意上前淫亵。樊於期上前反抗,却被长安君的侍卫按倒在地上。宓辛也在剧烈的反抗。所以长安君没有得手。宓辛看丈夫快被打死了,于是就跪在地上对成蟜说,只要放了樊於期,她愿意献身服侍成蟜。成蟜就对侍卫说,把宓辛抓回府中。说完就倒在了地上昏倒过去。

  成蟜醒来后,对昨晚的事情懊恼不已,于是叫来了宓辛在深宫里一聚,对宓辛表达了歉意。宓辛问他樊於期怎么样了,成蟜便告诉她,樊於期已无大碍,修养几天就能痊愈,语气平淡,丝毫不把樊於期放在眼里。让宓辛心里难受可是又不能发作。于是宓辛就说,我出身低微,恐怕不能配上王侯的尊贵,而且我的家里还有四个幼小的孩子等待母亲哺育,所以想请您放我回去。

  成蟜说,我暂时不能放你走。宓辛说,这是为什么。成蟜说,我自有我的道理。宓辛简直要被他的强盗逻辑气疯了,告诉他,我无心搀和你那高深的政治,我只想回去我的家里相夫教子,和和美美,平平淡淡的渡过一生便足矣。家?成蟜轻蔑的笑,家是什么?孩子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你我出生在这大千世界里,却天生拥有这让所有世人羡慕的容颜,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这容貌便是绝世的珍宝,但是容貌难道是永久存在的吗?不,我与你虽然男女有别,但其实是同一类人,我们都天赋异禀,异于常人,与地位财富无关。有了这珍宝而不好好使用,那岂不是辜负我们白白来一趟人世间。而我们死后,只是化为一堆腐朽的枯骨,到那时候,我们就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宓辛只当这是成蟜这位俊美的王侯子弟,酒足饭饱后的矫情,又或者是为了骗她投怀送抱的一点小伎俩。但是心里又暗暗的思量开了。这一副容颜消逝以后,会是谁为她而追忆懊恼,是她的四个孩子,是樊於期,还是那块冰凉的铜镜呢。正思量间成蟜点燃了一段逍遥香,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即神色激动。那香味让隔得老远的宓辛都可以闻到,香得沁人心扉。

  “人生稍纵即逝,得欢且欢,得乐且乐,如梦幻泡影。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需要这样时时刻刻的负重前行,片刻松懈不得呢。”成蟜且说且进,说到动情之处拉住宓辛的手,然后近乎粗暴的抱住了她,鼻子里用力的呼吸,吸进她身体发间的一丝丝幽香,似花香,又似她身体与生俱来的香味,那幽香亦使他癫狂。“夫人,救我。”成蟜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乃王侯,我一介妇孺,何德何能能救得了你。”宓辛心里想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和樊於期,觉得万不能辜负他们,但身体却像被钉了钉子,动弹不得,她感觉她所有的力量,都被眼前这个如天神下凡般的美男子的话语和行为抽空了,整个人空空荡荡的,就像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

  成蟜突然哭了,他好像一个乞丐在祈祷。“我好怕,我才18

  岁,不应该承受这些。我和你一样,除了这不能长存的美貌,一无所有。请求你用你的美貌,你的身体来拯救我吧。这样美丽的身体应该归为圣物,应该被记于史册,供后人景仰,而不是沦为碌碌无名的佣人,这是罪孽。”

  宓辛意乱情迷,思维停滞。一股暖流涌上她的血管,她只觉得成蟜将她扑倒在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又像是一个欲望的黑洞要将她吞没。宓辛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已经是一个妻子和母亲,一定要捍卫自己的贞节,不应该再有别的念头。她绝不能迈出这一步,迈出这一步,她就将坠入万劫不复的悬崖。尽管心中作这样想,身体却偏偏不能反抗。她所有的力气,都仿佛已经陷入了成蟜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情感的漩涡里去了。

  就在宓辛准备接受成蟜的时候,成蟜却忽然没有了动作,停了下来。成蟜昏了过去。宓辛一看吓坏了,用手去摸他的鼻子,发现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她想喊人来将成蟜抬回去,却始终没有出声。她看着昏睡中的成蟜,皮肤如玉,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可是才18岁就被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和心中伟大的蓝图弄得心力交瘁。霸道而又让人无所适从,也让自己年轻的生命无所适从。宓辛感觉到那完美躯体的温热,一直紧绷着的脸上竟不知不觉的浮起了微笑。有一种荒诞的想法涌上她的心头,她突然想就这样和成蟜安静地守在一起,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这烛火,月亮,婆娑的夜风和树影晃动的踪迹,全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连爬过一只落单的蚂蚁都是可爱的罕见的来客,就连一根毛发掉在皮肤上的细微触感都是多余。

  宓辛被幽禁在长安君的府邸内,夜夜思念着她的四个孩子和樊於期。后来被年少却心事重重的美男子长安君所吸引,听他醉后诉说自己的眷念与执着,被他深层次的忧伤所慑服。又看他年纪轻轻就执掌十万兵马,威风凛凛,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少年天才。在软硬兼施与长时间的相处之下,让宓辛动了情。但是长安君成蟜却从来没有玷污她。宓辛每每想起成蟜,心里就会绽放开一朵初恋的茉莉花,清新洁白淡雅,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懵懂的稚子时期,那种感觉无比美妙,她在睡梦中时常回到十二三岁的时候,哼着歌谣,迎着风奔跑在青色的芳草地上....这也许就是自由恋爱的感觉,可是谁知道呢,所以管它呢。

  直到宓辛在成蟜府中过了半年,也就是秦始皇嬴政八年,长安君成蟜终于得到嬴政的批准,带领十万秦兵,挥师向东,讨伐赵国。

  宓辛知道了成蟜即将出行征战,而出征一直是他心里的梦想,于是花费了十几天,悄悄的缝制了一件征衣,送给成蟜。缝制征衣在当时是母亲和妻子才会做的事情,显然宓辛在这个时候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成蟜的妻子。

  那天晚上,成蟜面色凝重,似乎困惑在某种情绪之中,不能自拔。宓辛进献征衣,也没能引起他特别的在意。于是宓辛笑着说,容妾身给您更衣。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就温柔的伸向成蟜。却没想到被成蟜生硬的喝斥打断。宓辛委屈的双目顿时噙满了泪水。长安君成蟜对他说,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你丈夫孩子的身边去,我已经跟樊於期说过了,我并没有玷污你的清白,你大可以放心的回去。

  没想到宓辛却说,我不想回去。

  成蟜颇为诧异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的吗。

  宓辛冷笑道:“妾于故家已无眷念,君侯勿弃贱妾。”表示愿意追随在成蟜身边。

  成蟜大声道,“不管夫人愿意与否,都必须回去。”接着又说,今天是夫人的生日,就让我献曲一首,夫人可有兴致,以歌舞相应和。

  宓辛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这成蟜记得她的生日,让她非常的感动,可是现在成蟜却是要赶她走了,想到这里,她又特别的忧伤惆怅。传说那天宓辛起舞时,翩翩若谪仙,美艳不可方物。而且既舞既歌,歌声悲愤,极尽凄凉。宓辛歌曰:

  君如天上月,不肯一回照。

  妾似井底桃,开花向谁笑?

  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

  恨不同日生,日日伴君好。

  妩媚至极,乱人心神。一曲即毕,无人鼓掌。成蟜替宓辛擦去眼泪,柔声道:“人生聚散无常,夫人何须哭泣?”

  宓辛拜别成蟜说,多谢君侯款待,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然后就表情就迅速的恢复自然,转身离去。宓辛离开后,成蟜突然抽出自己的佩剑,在那旁边的柱子上,疯狂的劈砍。

  宓辛回到屋子后,仔细的梳妆打扮。不一会,有人上报成蟜,宓辛投井身亡了。成蟜一阵恍惚,昏了过去。醒来后悲愤异常,命人将宓辛的尸身捞起,想要去见她最后一眼。但是却被他手下的谋士浮丘伯阻拦了,浮伯丘告诉他,人都已经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人把井填了,让宓辛就此入土为安吧。成蟜非常人,很快就在浮伯丘的言语中,恢复了情绪,于是采用了浮伯丘的建议,派人掩埋了那口深井。秦国第一美人宓辛的香魂就此沉眠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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