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我在月色里

第二遍看《美国往事》,感觉和三年前不同。

两年前,我抱着对未来的满腔期许,抱着一定要探索新世界多彩的雄心,吞噬着所有在小县城里接触不到的东西,包括电影、音乐、戏剧。我和大家一起鉴赏经典作品,对着博物馆里的雕塑发呆,不放过校园内任何一场讲座,不错失任何一个让自己脱胎换骨的机遇。大一期末考试结束的第一天中午,我走进法渊阁二层,摁下滑溜溜的主机开关,疯狂地下载某排行榜电影TOP10。继已经看过的某排行榜TOP10之后,继在心底叠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黑白之后。那时候,看着追逐竞驶的进度条,左心房和右心室也在争着往嗓子眼跳,像小时候在广场上玩的游戏机——游戏机娇滴滴地喊:“小老鼠出洞了,快来打呀。“于是我拿着橡胶锤一个一个打。

那个午后,退回到美国往事。和许多女孩一样,对开头的血腥瑟瑟发抖,要捂住耳朵,蒙住眼睛,咽一咽口水,想一想别的。和许多男孩一样,为黛博拉的舞姿着迷,要无数次回拉进度条,情愿被她的眼神软化无数次,然后满百度找小姑娘的资料。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印象了。我在大二之前接触的很多大家推荐的经典作品,都少有印象。只记得画面布满细细的雨丝,配音夹杂隐隐的风声。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一直思考为什么。是看的太晚?没有在成长的黄金时期接受艺术熏陶?还是看得太早?无法体会那种饱经人生风霜之后的千年一叹?

前几日,我看到一位微信好友的头像换成了黛博拉。正方形图框中的她双手高举成环,合于头顶正上方,眼帘低垂,目光如炬。突然记起来这个画面,想起三年前过了经典瘾的美国往事,想起女孩和枪声,于是打开优酷,且发现自己的优酷会员还没过期,更加喜出望外,躺在床上重温模糊的画面,打发着无所事事的周日下午。所事事,像遥远童年时代的暑假。

剧情一度像高山上烧水,永远达不到正常沸点。到了56分30秒,猛地定睛,双击暂停,奶油蛋糕一幕突然动容。滑落鼻尖的镜片放大了半碗泪水,如果我是演员行当,观众看了一定要说,这个人说哭就哭,演技一流。

两年前的开学季,下自习后蹦哒着顶着月色,摁下门铃,他比了手势示意我先回。我犹豫着要不要回,最后偏要勉强(浪漫主义?)占了上风,于是抱着膝盖坐在二楼台阶上,揽着草原特产等他和大洋彼岸的教授通完电话。

天下邻居一般好奇,用融融灯光刺穿黑暗,似要捉妖,令我发出“悔当初不该下凡”的叹言。他们看我,我也看他们,他们又看我,我还看他们,于是他们就不看我了。人类了无生趣,我便开始逗弄已经无意吸人血的蚊子,蚊子也不理我了,就站起来趴在门上侧耳倾听,竟然有凿壁偷光的诗意。我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每次走到门前我便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一听就是五分或十分。但从来听不出由头,天地万物尽是一片寂静。一会儿,心虚了,就坐回原位点亮锁屏,来回跳转微博微信,却没有一条内容读到底。如此反复,最后倦下来塞上耳机听摇篮曲,等得快睡着了主人也没说完。至此,心意已决——咔嚓关掉锁屏,如破裂的泡沫,干脆而黏腻。起身把特产摆在窗台上,摆成了烛光晚餐的造型,猛然抬头望见朗朗明月,奈何清辉夜夜减,终归是“盛装出席却没遇见你”。

我像刚做了一个美梦似的踏进黑夜的道路,到了北门的路口,初秋的凉爽让我重新恢复了生气。红绿灯比平常更频繁地切换,弄得我不知是走是留。将近十五分钟,终于来到宿舍楼下,浸泡在爱的汪洋里,不想走进楼道,于是又顶着满天星斗,继续在寂静的学生住宅区内往来徘徊。我想我大概走到半夜都不会觉得累吧。就这样边走边想,又来到自己住的那栋楼门口,四周爱潮退去,我也乖乖叩响纹丝不动的磨砂门,搬出应对宿管阿姨的常用话术,蜷进了四楼,蜷进白晃晃的灯影,像一只毫无食欲的小狐狸。

万圣节那晚,我对着南瓜灯的遗照发呆,心想:原来两年前你的心就好大,能把我所有的礼物都心领。影片中,少年对性的渴望不及一块奶油蛋糕,我倒是多情,而草原特产的精心包装更让我无法像男孩一样方便简易地偷吃。细细回想,在你初识我那年,在那么隐秘的夜晚,那么严肃的校园,自己却偏执地近乎放肆,坦率和邪恶不输现在。青春暗生的情愫如同一瓶伏特加,一块苏子月饼,一口便醉,齁甜无比,明知多食无益,却始终无法说服自己。

以上,我只讲了一件事,五个字概括,就是等人没等到的故事。这一下忆了百把字,让我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字词句段篇章》中类似“他的眼睛像黑夜里的星星”的修辞句都学不会模仿的女孩,还是不是那个听着别人对经典热泪盈眶而自己无感偏要挤出雨滴的女孩。

可能就因为奶油蛋糕那一幕,一直到电影的最后一秒 ,我没有一刻走神,三年前用三天看完的电影,这次没有几次中途退出。至此,我所有的疑虑都得以消解。是看得太早还是看的太晚?原因都有。而初入大学的好奇,用推荐的经典作品醍醐灌顶,不过是雏儿的一种本能冲动,像冯唐的诗中所写:春水初生,春林初盛。这是正常的,但也是长大后我想要极力摆脱的,我不希望再依自己的懵懂做事,不想再跟着人潮行走。最后的“春风十里不如你”,才真正是一种求之不得,一种革面洗心。所以,我们的经历,尤其是成年之后,懂得爱、恨、情、仇、缘的交缠不再是计算两个人的笔画名字之和然后数手指头测算命运的时候,那些事对一个人的改变会有多大,你便会知道。

就像那位师姐写的:......那里面是只有大学会给与你的新的起航,当你遇见新的人,体悟全然不同的人生。当你在偌大的北京不再迷路,当你站在天安门广场时不再感叹伟大,而是默默为脚底的鲜血悼念。当你终于开始像个人一样活着,而不再是工具,不再是摆设......这一切的一切,只有深切在这里呼吸过,疼痛过,大笑过,哭泣过的人们,可以明白。只有当你从牙牙学语的孩童走向成熟的花季雨季。只有当你真实体受,那内心确信的变迁。

她说的大学,实指中国政法大学——我的母校。但在我看来,却远不止于此。它指的是所有能让你为奶油蛋糕一幕动容的人和事,能让你真正感受到自己真感情,真性情的事,能让你摆脱大流的事。这和任何榜单都无关,和任何推荐都无关。但话说回来,少年黛博拉的温婉和枪战的血腥,也是我们成长中不可缺少的美和丑,它让后来的我们明白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我常常认为,爱就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我的一切美德都由此而来。是爱使我超过我自己。要是没有它,我会重新回落到我平庸、胆小的天性上。正由于我抱着与他相见的希望,我才永远认为眼下最崎岖的路是最好的路。当我站在北京东三环的大理石路面上,当我踏入东升科技园,甚至当我对好一些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想到你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存在着,生活着,我就会愿意克服一切。

你或许会惊讶,因为我还没和你说过认识你之前的我呢。

所以,我希望自己能时刻不忘倾听内心的声音,纵然有诸多限制,有大众的点评,有父母家人的期许,有工作学习的要求......但说到底,那都不妨碍做自己。人潮拥挤是长篇巨制,烘托出时代的悲欢,个人去留的记录纵然是小手笔,但下笔如同缝纫,像踩着老式缝纫机让针线一圈圈缠绕下去,爱行针织,没有复原的一天,哪一天错手拉到线头,就会拉出千百篇苦心经营的遗腹稿。

两年前,我看到“今夜月色很好"由来的时候,只知夏目金之助,不知漱石枕流。见他的第一眼,握不住风中月影,遑论别离。千百陌路人眉眼寻常,唯独他撑着一把蓝格子雨伞隔着矮矮的深蓝色云朵跟和我说再见,人将要胖,头发将要长,微微皱着眉头笑:“回吧。”那是二零一六年的夏天,砖红色的墙壁上尽是浅浅渗出的汗水,如同粘在伞布上的雨滴,宁可自然蒸发,不愿抖落自己。

后来的日子,我时常惦念他,只是消息零碎,亦真亦幻,缥缈的很。月色往事,在我迷惘的记忆里断不能主观杜撰的,是手捧奶油蛋糕,手捧鲜花,手捧月色的我:时而庭中漫步,时而倚阑梦呓,时而怒目过客,傲慢而坚勇,牢牢把爱攥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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