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世界相遇6】有点懵，但都觉出了甜

西弗惊奇于自己能从“丁”的事情中恢复的这么快，像牛饮了一口海水后用可乐漱口后的感觉，起先作呕的涩咸变成了淡淡的清苦。

吃着自己早上起来做的七分熟煎蛋，在配上黑咖啡和面包机刚烤出来的焦黄面包，西弗悠闲的浏览着报纸。他有意而为之一般匀速且粗浅的翻看着细密的报纸，仿佛要在每一个文字上都停留相同的时间，以免被挂上偏心的说辞。

看报纸之余，西弗可以完全冷静的，以第三视角客观地回忆起昨天的事情，就像是见证了别人的故事，在复述给他人听一般。西弗回味着昨晚的每一个细节，像是和自己闲聊的谈资一般细细品味着，然后就着这故事咬一大口煎蛋，有滋有味的吃着。西弗像是把自我本身和生理上的情绪脱离开来，像是从衣柜里取出件衬衫一般自然地把情绪这一自我个体的组成分离出去，再去审视自我这一个体。这是西弗的天分，但有时更像是一种求生的妥协。

“昨天的女人其实也挺不错的吧。”西弗放下报纸咕哝着，却被身后沙发上的母亲听了过去，放下茶杯，眯缝着眼睛审视着他。西弗能从背后感觉到母亲的视线，像是砂纸揉搓自己后背的触感，不疼，但能感觉到。西弗自然不会去回应母亲的目光，也知道不该多说话了。

要是昨天我直接从了，会不会还是能和他们打闹在一起，顺便还赚了个一夜情？

想到这里，西弗后悔地想给自己一个嘴巴，但随即一股无理由的愠怒被自己多多少少挑了出来，但没成火候，嘬了几口咖啡就被抚慰了下去，继续翻看着报纸。

“别忘了今晚的钢琴课啊。”

母亲略带怀疑的提醒了一句，语气还沉浸在对西弗上一句话的猜测上。这阵好奇不多久也就消失了。西弗的自言，说到底只是无聊生活中例行出现地一个“不无聊”，其个数少的仿佛只是为了衬托出大体生活的无趣而存在着。毕竟从大体来看，这点不无聊也只是被囊括在宏观的无聊上的一丝点缀，可有可无。母亲重新端起茶杯，沿着杯沿吹散了点热气，一小口一小口啜饮了起来，还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

“嗯。”西弗嘟囔着回应道。

***

晚上，西弗将车停到了仿佛在建造之初就是为了被人忽略的普通音乐楼前，甚至停车位都是上次停车的那个。相比较上次，西弗仿佛内心通透了很多，亦或者说是脸皮厚了很多：总之只要摒弃掉屎人和刻薄言语，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可紧张的了。毕竟自己的封闭是对于刻薄言语的自我保护，而当自己有勇气能面对这一切的时候，自己也就没有心情给自己找理由逃避了。

西弗原本有些紧张的心绪如石子扔进湖中溅起的波纹，起初轮廓分明的向远处散去，越远也就越模糊。深吸了口气，把最后一丝不安抹了过去，仿佛盖了层白布，说服自己无视掉这股紧张。推开车门钻了出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强撑着从容走了进去。

自己钢琴弹得比大家好，在钢琴课开始五分钟后西弗就立刻意识到了。他的手指虽然有段时间没碰钢琴了，但爵士乐的律动和年轻时的基础仿佛是用顽石凿出的经文，短暂的跳出了时间的计量孤独地存在着。几个音符键的挑逗就恢复了生机，轻快地弹了出来。

西弗在弹得时候总是会瞟向正中间的钢琴，“晴”和自己一样在弹着，手指更轻快，像上次自己在车里听到的那个让自己在意的乐音一样，透出了一股成熟女人的优雅灵动。上次听到的那段钢琴就是她弹得，也不奇怪，毕竟班里的人估计也没这实力。

“晴”不像是在弹琴，反倒像是自己赋予了自己节奏和律动一般，指尖上流出的轻舞使自己的身体也像被感动着，轻微的晃动着。嘴上挂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眼神低垂着，修长的睫毛也在跟着自己曼曼雀跃。“晴”所做的一切，拆分开来欣赏就减少了艺术的价值，就像对于画作的鉴赏不能机械地罗列各细部的精美，更要有联系的显示逐渐形成具象。

看“晴”弹琴，就是需要这样整体的去看，琴技只是构成这优雅艺术的一部分。

西弗入了神，弹得也就没了章法。当终于被自己的错音震得回过神的时候，“晴”也抬起头朝自己这边笑了笑。西弗仿佛是为了回应一般也傻笑了回去，在之后的日子里“晴”说她记得这个笑容，像一个刚进城的傻小子在对着广告牌中的美女搭讪时的笑容，冒着股傻气。

***

下课后，西弗仿佛从来没有被那么多人围着过。他们和西弗海聊着，其中有些人也因为西弗的钢琴实力对他有了兴趣。在这个群体中，没有“丁”和他朋友们的嘲弄；没有图书馆同事的讥讽和欺凌；也没有陌生人看他时的第一眼嫌弃。

舒服的有些不太自然，像躺在刚买的床上。

西弗很久没有这种平等的感觉了。但自己从来都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所以收拾好了琴谱便嘻嘻哈哈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快步返回到车里。

“不打算和我聊聊吗？”

西弗转头看了眼，是“晴”，正抱着膀子歪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抹熟悉的知性轻笑，一部分头发散到了前额上，弯成了很好看的弧度。

“啊，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西弗局促地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地说，但脸上又浮现出一模傻笑。

“没有，只是回去把教材放下而已。”晴撩了下前额的头发，略带笑意地说。

之后两人相顾无言，“晴”也少见的有了些许局促的神情，眼神低垂了下来，右手抓着另一边大臂的衣袖，仿佛两人都在努力地找寻着话题，缓解这默契的尴尬。

“要不....一块儿去吃个晚饭？”西弗直直地说了出来，仿佛语言功能短暂地脱离了中枢的控制，赋予了自己生命般唐突地从西弗嘴里蹦了出来。西弗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自己所说的话语，随即慌张感像后知后觉般野蛮滋长了出来，心跳加快，脸上也在这冬天冷风中不合时宜的有些发烫，头皮一阵刺痒。

“好啊！”晴也像是脱口而出般，仿佛没有给彼此任何反应时间一般突兀地回答了出来，像早就期待着西弗的这问题一般，条件反射地回答了出来。

两个人都有点懵，但都后知后觉的觉出了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