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二）

    扩音机里传出了气象特报，说是今夜气候恶劣，机场即将封锁，所有过境飞机，都将不再起飞，请旅客们准备在汉城暂住一晚。消息传来，厅上的人群起了一阵小小骚动。过境旅客，自然都由航空公司安排宿处，纷纷散去。原来打算搭机离开汉城的人，也只好暂时回到原处。这么一来，厅上留下的人数就非常有限，什九都是接客的，而这一晚，机场马上封锁，目前应到未到的班机就只有台湾来的第一0六次了。

大厅上的大钟报着七点三十分，接客的人们渐渐显得焦灼起来，大家聚集在问讯台前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消息来。本来嘛，班机误点也是常有的事，航空公司总会一遍又一遍地报告飞机行踪跟预定到达的时间。今晚可就怪了，扩音机一直保持着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群众们焦灼的情绪有了行动的表示。问讯台上的服务员不在，有人进了柜台，推开了航空公司办公室的隔门。于是大家就一个个跟了进去。航空公司的办事员一看人多，觉得不好处理，乘机溜到内室，请出一位看来较能负责的高级人员出来。那人戴着黑框眼镜，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神色有点不大自然。首先他故作镇静，请大家安静；然后，用了一种略带颤动的声调说道：

“请各位保持安静，不瞒各位说，本公司对于第一O六次班机的期待，比各位更加迫切。在半小时之前，该机始终与本机场指挥电台保持联络，只说气流激荡，视野不清，机翼结冰，无法按时到达。以后，气象台报告南方风速加强，要我们今夜作种种安全措施。一0六班机也就在那时失掉联络。现在除了已经将该机的大概位置，报告民航总局请由海军当局协助搜寻之外，我们仍继续试行与该机通讯，虽然没有回音，还不至完全绝望。现在请各位合作，不要慌张，静候我们随时报告好消息。”

她，不会跟着大众进入航空公司的办公室。因为，她一向头脑冷静，不愿随同庸庸的众人做无谓的行动。听到众人的交谈，她知道是发生了怎么一回事。她觉得眼前一圈绿晕，渐渐扩大，终至五彩缤纷。这绿色，是她在手术室里所习惯的绿色。事实上，这几天，这绿色的光晕，一径在困扰着她，也许是睡眠不足使然吧，她觉得呼吸迫促，心跳得很快。这现象，她自己是医生，可是她也无从解释。

飞机场上忽然热闹起来，消防车、救护车都纷纷出动地勤人员也都紧张地聚集起来。她的职业警觉，本能地支持着她自己。她勉强放稳脚步，走到面临机场的落地玻璃窗前面，用自己发烧的脸庞，贴着冰凉的玻璃，一面替自己敞开了领口的纽扣。她卸下大衣，放在长椅上，然后顺势坐了下去。

八点钟，冗长的静默过后，扩音机忽然发出了声音：“请注意，请注意，海空军当局已经派出机舰，在西南方海面开始搜索，因为气候太坏，视界不清，现在用雷达搜索中，如果有什么发现，再报告各位。”

时间过得很快，一小时又溜过去了，她木然地坐在长村上，凝视着外面机场上乱舞的雪花，凄厉的风声，使她宛若堕入了梦境。这风声对她是如此的熟悉，不错，那是在阿拉斯加的安哥拉吉，他们在那儿尝到乍见又别离的滋味。

本文始发于5月17日公众号《烟火人间味》

                      未完待续